“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的霍去病將軍,在這年秋天班師回朝,殲敵3 萬餘
人,奪回河西走廊,切斷匈奴和羌族的聯絡,打通了去西域的通道———種種重
大功績使他成為大漢朝的一大傳奇,加之他生就俊美神武,一路回朝,長安城內
各條街道竟都是圍得水洩不通,人人只為觀瞻神將天容。
他回朝那天,司馬遷正寫到西楚霸王項羽,寫到他破釜沉舟、與秦軍決一死
戰氣概,寫到“力撥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的慷慨,寫得入迷,就錯過
了皇帝率百官親自迎接大將軍回朝的時辰——後來聽說,皇帝不僅在第一面時就
緊緊抱住了大將軍,更是一路上執手不放,讓眾人羨煞。那大將軍如何表現?司
馬遷好奇這個,果然,霍將軍並沒感激涕零、激動於形,甚至在酒宴上也以一路
勞累為由早早退席,此後皇帝顯然不快。
雖然有霍光這樣的兄弟,但霍去病絕對是個人物,這麼年輕,太過聰明,連
皇帝也成繞指揉。父親與霍去病是舊識,每當出征前,霍去病會來找父親卜一卦,
父親只說喜不說憂,即便有憂也總摸稜帶過,這時候,霍將軍就一定會要求父親
解釋清楚,他是一個堅決倔強和不肯認輸的人,在有可能的情況下,他是那種一
定要利用生命中所有有利反敗為勝的人,所以必須要完全知道自己命運中的任何
不測!
司馬遷一路看來,感覺霍將軍生命中最大的不測就是愛上一個皇帝——在所
有人包括皇帝自己都以為他是被迫妥協而難以征服時,他是愛上了,無論怎樣掩
飾,從他眼睛裡就看得出來,很奇怪皇帝怎麼會全不知曉?一個愛你的人就在眼
前,用那種默默愛著的眼光默默睇凝。
只能說,皇帝被自己的重欲不重情蒙蓋了雙眼。他對霍將軍的喜愛還不足以
深刻到用同樣的眼光回應。
這次出征前,大將軍也曾來過,司馬遷沒有占卦,直接對他說,將軍的命格
太硬,勸將軍及早卸甲歸田,方可平安。
——假如是霍光,一定陰沉冷笑,但霍去病,只是一笑,“我有我要做的事。”
臨走時才淡淡說:“司馬談說我能活到八十,是難得的長壽,你們文人都是這樣
信口雌黃嗎?”——
父親大人,跟自己的性格是不一樣的吧,父親比自己懂得太多適者生存,所
以才能由地方的秀才一路升到朝廷的史官,而自己只是在父親的安排舉薦下繼承
了他的官位,這官位給自己真是糟蹋了。世人都要聽好聽話,為什麼自己嘴裡卻
總要說真話?讓世人糟蹋。
今日,是皇帝陪著霍將軍一路而來,雖然也有浩浩蕩蕩的人馬跟隨,但都留
在了門外。這種光耀門廷祖上積德的大事,司馬遷感覺十分為難,怕又提起什麼
占卜什麼算卦,請兩位貴客上座,自己垂手而立。
皇帝的金絲袍子現在披在俊美非凡的青年身上,怕他穿得單薄受寒,而親手
給他披上自己的御衣。在自己鐘意的人面前,劉徹更顯皇帝氣度與威嚴。
“司馬大人,我和皇帝陛下哪個能活得更久?”青年將軍抬起頭,與女子不
同,他的美帶有沙場的冷酷,他這樣問,一點不在乎皇帝就在身邊。
“小霍——”皇帝竟也一臉不在乎,側著頭只顧看著自己百看不厭的眉目,
那種眼神是不隱諱的放蕩渴望。
司馬遷侷促地看兩個風華絕代的男人這樣神情,不管是什麼身份,一個正常
人看到這樣總是侷促,“臣看不出。”
“你也看不出嗎?”霍將軍眼裡有黯淡,但沒有放棄。“馬革裹屍還,這也
未嘗不是軍人喜事。”“愛卿想長生不老還不簡單,秦始皇求不來蓬萊仙丹,朕
倒要一試,天下間有什麼是朕得不到?”霍去病回應帝王一抹笑,他肯這樣說他
已感動。他是他的大將軍,無人可以取代。至少在他活著的時候。
司馬遷心中一喟,人世間的真情假意定要由生死判定嗎?這一生,能有一人
對自己有所依戀,已經太滿足了。說話間,宮人已在宮河上設下畫舫酒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