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父親,也阻止不了父親。他只有把父親交給自己的一切做到最好。
在這場風雲翻湧的角力之中,他能怎麼樣呢?
對父親,對皇帝,自己大概也都只是一顆衝鋒陷陣的棋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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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幀回到府中,就立刻要見冷水莊的使者。可是此刻他坐在這裡,看著面對著自己的那個禮數周到卻冰冷清淡的男人,卻只覺得渾身不舒服。
忽然他想起戚緒的一句話。
「他們要殺人,咱們誰能夠躲得過……」
戚幀心中暗道:雖然我看重冷京的蠱術,想要藉助他隨時隨地可以發動的私用武裝和錢財,但此招的確太過險惡。
緒兒說的不錯,這些妖人都受冷京操縱,不知是死是活,雖然集結迅速,實力強悍,但確實可怕。倘若不能為我所用,必得盡除,以防萬一。然即使成為我的羽翼,也須慎之又慎……
「臺輔大人,宗主這次吩咐小人來,意思是儘快訂下此約。只要大人點下了頭,冷水莊裡的力量全憑大人調配。」男人的聲音平平,全無起伏,便如同一個死人強行發聲般冷硬。
可是戚幀是何等玲瓏剔透之人,即使覺得再不舒服,臉上也不露分毫。
「魏管事說笑了,老夫早就讓貴莊的冷碧姑娘和小犬成親,到如今已是三月有餘,這難道還不算數麼?冷宗主還有什麼不放心呢?」
「小犬雖然愚鈍,卻也是老夫之子。倘若真如貴宗的規矩,只需老夫血親中一人同貴宗聯成了一氣,那麼老夫子子孫孫都會對貴宗有所貢獻。魏管事,老夫此話可不差半分吧?」
「婚禮當日,臺輔匆匆離去,小人未得便宜確認此事。此來確認人選,雖是蛇足之舉,然職責所在不敢怠慢,還請臺輔見諒。」
魏紫垂袖低首,背光而立拉出的陰影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與我主上定立血契之人,軀體永世屬於主上,此後其血親族內的子孫後代,這期間主上自然會盡力滿足貴府的要求。然而此法雖好,卻絕無反悔。大人可想清楚,確是用三公子做為獻祭無疑了?再不會有什麼變動了吧?」
戚幀微笑道:「那自然,既然宗主有這份誠意,老夫又怎會如婦人女子一般拖泥帶水。」
魏紫抬起臉來,微微一揚嘴角,戚幀竟覺得身畔一片淒冷,尚且未做反應,就聽魏紫道:「以子孫為約,保一族富貴,一生成就,確是常人所不能為。臺輔果敢豪勇,果非一般凡夫可比。此事小人會盡速轉報宗主。宗主將擇日來京,成此好事。」
戚幀點頭道:「好,好。此番還要多多勞動管事周旋。」
魏紫道:「大人客氣。我等下僕,全仗宗主苟存,更不敢說勞動二字。此來路上自作主張做下一件事情來,也算為宗主替大人送上一份小小禮物。」
戚幀笑道:「這事情老夫已知,這份見面禮老夫很是喜歡,多謝宗主厚意了。」
原來此次魏紫送嫁途中一舉剷除了清硯山上隸屬太宰狄熔的一批死士。狄熔數年前就在清硯山糾集亡命之徒,雖名做匪寇實是私勇,便如同一支小小的軍隊,加上派駐所謂「剿匪官兵」,名正言順地在梁京附近設下自己的爪牙。
戚幀這幾年來對這一批人拿不到把柄,也難對其下手。因此一日不敢鬆懈,顧忌至深。此刻魏紫將其除去,果是一份厚禮。
只聽魏紫輕聲道:「若非臺輔……小人亦不會也有收穫。亦不能……再見到他。」他的聲音極輕,在戚幀志得意滿的笑聲裡,終於被掩蓋得乾乾淨淨。
那笑聲在室內迴盪著,彷彿在昭示著戚幀更加躊躇的雄心。魏紫道了聲「告退」之後,默默地走出了戚幀剛剛接見他的「半閒堂」。
招用南疆出了名的邪人「蠱醫毒皇」和他操縱的蠱屍來剷除異己,拱衛安危,甚至於以兒子定下血契以求銀錢武力。這些事說到底也不過是王朝反覆的巨大棋盤上小小的一角。
這雲詭波譎,其亂紛紛的人世。
利用也罷,手段也罷。即使被犧牲,也不過是輕輕一筆,也不過是談笑煙雲。
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這送嫁家僕的角色他早就是熟能生巧了。
五年前,冷水莊莊主冷京離開南疆,便開始在中原擴張自己的勢力,他本是南疆的有名的蠱醫,對於落咒、降頭、操蠱、控屍都極有造詣。從初露鋒芒到羽翼豐滿,因為手段狠毒詭異,迅速得匪夷所思。
五年時間裡,冷水莊嫁過九個小姐。從大小姐到九小姐,其實也都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