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曉米的二哥使勁往年曉米碗裡夾菜:“弟你吃,我跟你說,今年這個鱖魚特別新鮮,我拿豆豉汁蒸的……還有這個獅子頭,這回螃蟹買得特別好……”
福大爺頻頻勸菜:“那誰,小沈是吧,別客氣,多吃點兒……小米,給你朋友夾菜啊……”
年曉米嚴肅地撈起一個獅子頭放進對方碗裡。
沈嘉文是酒席上的常客,禮數週全得體,這頓飯吃得很是愉快。年曉米在一旁埋頭做苦吃狀,其實心裡美得簡直要冒泡了。
家裡人多,女眷和孩子只得單獨坐了一張桌子,桌上碼著一樣的菜色。因為不喝酒,倒是比這一桌先吃完。三姐的小女兒蹣跚著走到年曉米身邊,輕輕扯他的衣襟。年曉米放下筷子,對上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小娃娃也不說話,張張手臂,年曉米一笑,把她輕輕抱起來,小傢伙眉眼一彎,白嫩的小臉上都是笑意。年曉米嘟著嘴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笑眯眯地:“琪琪喜歡小叔麼?”小丫頭點點頭。“給小叔做閨女好不好?”小丫頭又點點頭。一桌大人鬨笑。年曉米的三姐夫過來抱孩子,小丫頭摟緊了年曉米不肯撒手,三姐夫一下就酸了:“沒良心的小丫頭片子,這到底誰才是親爹啊。”大人們又樂起來。
年曉米抱著小丫頭哄了好一會兒,娃娃才戀戀不捨地鬆開手。沈嘉文奇道:“小丫頭和淇淇名字一樣?”
年曉米笑道:“沒,是琪花瑤草的琪。”
沈嘉文微微一笑:“你倒是很討小孩子的喜歡。”
年曉米沒聽清,笑得有點茫然。
沈嘉文搖搖頭,自顧自地嘴角又牽起弧度。
老福夫婦家裡電話一直不斷,都是熟人和同事打過來拜年的,老兩口忙著應付一通又一通的電話去了。沈嘉文剛想起身去瞧下淇淇,手機響起來。他對年曉米點了下頭,去淇淇睡著的那屋接電話。
果然是從前的老丈人。聽著那邊有些尷尬的聲音,沈嘉文暗歎一口氣,溫聲問候起來。老爺子跟沈嘉文寒暄兩句,緊接著就問淇淇。身體如何啦,有沒有長高啦。沈嘉文話在喉嚨裡滾了幾滾,出口還是一聲溫溫的“都好”。然後兩廂沉默。
良久,電話那頭欲言又止:“你跟……”
沈嘉文截斷話頭:“還有其他事麼?”
電話那邊傳來一聲嘆息:“有空帶淇淇回來看看吧……你媽那人,唉……”沈嘉文心裡一刺,噌地竄起一股火:“不敢,阿姨要是想見淇淇,我送他過去就是,您瞧瞧這些日子哪天有時間……”
掛掉電話,沈嘉文在黑暗裡摸了摸淇淇的有點燙手的小臉。柔和的壁燈忽然亮起來,年曉米端著一個木盤進來:“嫂子把藥熬好了,現在吃?”
沈嘉文趕緊起身接過來:“給你家添麻煩了。”
年曉米趕緊擺手:“沒事沒事不麻煩。”
琪琪在光亮裡醒過來,看到沈嘉文手裡的黑乎乎的藥汁往杯子裡艱難地縮了縮。沈嘉文把瓷勺裡的藥吹涼了放在他嘴邊:“淇淇乖,吃了藥就好了。”
小傢伙把小小的眉頭擰成個嫩嫩的疙瘩,緊緊閉著嘴把頭扭向一邊。沈嘉文又哄勸了兩聲,小東西伸手把勺子推開,藥汁落在半新的二十四彩蘇繡的被面上,迅速洇出一大片漬子。沈嘉文臉色一沉,把藥碗往床頭櫃上一墩,淇淇哇地一聲哭起來。年曉米暗叫不好,剛要上前安撫,沈嘉文冷冷的聲音傳來:“你不用管,讓他哭。”隨後又歉然道:“真是不好意思,被子弄髒了。”
年曉米焦慮地撓撓頭:“沒事,趕緊哄哄吧,小孩子都不愛吃藥……”
沈嘉文拉起他:“走吧咱出去,讓他哭夠了就好了。”
年曉米有點生氣:“可是……”
門邊吱呀一聲,年曉米下意識循聲望去,一排小腦瓜從門邊探出來。乾乾笑嘻嘻道:“羞羞,鼻涕蟲!羞羞,小哭包!……”兩個小一點的雙胞胎侄子應聲蟲一般奶聲奶氣地和著:“鼻涕蟲……鼻涕蟲……”最小的侄女吮著手指,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
年曉米靈機一動。
小孩子有小孩子的自尊心,淇淇虎著一張掛滿鼻涕眼淚的小臉,抽抽搭搭地衝那一排笑嘻嘻的小腦瓜瞪眼睛。年曉米趁機連蒙帶哄,激得小傢伙越發氣咻咻的。
藥碗很快見了底。中藥這東西,猛灌的時候不覺得,待都從舌根上滾下嗓子眼兒,那苦味便立刻溢了滿口,非澀非麻不痛不癢,偏攪得人渾身不舒坦,恨不得立時便嘔出來,卻是連嘔都輕易嘔不出,上上下下地翻滾一個來回,怎一個難受了得,且不論之後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