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曉米跟媽媽提了淇淇床位的事還有那張面值不菲的購物卡,米瑞蘭眼神銳利一掃,見兒子還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樣,心裡悄悄鬆了一口氣,接著又嘆了一口氣。商議的結果是把淇淇換到一個小的單間,原來的加護間由單間變為兩人間。然後米瑞蘭把等額的現金打到淇淇的醫療賬戶上去。
沈嘉文很滿意。新房間靠醫院內側,樓下是花園,很安靜。他一面給淇淇削蘋果皮一面偷偷拿眼睛掃兒子,發現兒子正聚精會神地盯著那根又薄又長的蘋果皮。當爹的心中竊喜,一分心,手下的力氣大了,蘋果皮啪地斷掉,在地上沒精打采地盤成一圈。淇淇無趣地低下頭,開始揪被面玩兒。沈嘉文內心簡直要咆哮三字經了,為什麼小孩子比大人還要難搞啊!
寶寶終於出院了。沈嘉文要請米主任吃飯,總不能沒個表示麼。購物卡人家不收,吃頓飯總成吧。米主任正伏在一堆病歷裡,頭也不抬,沒時間,沒看這正忙著麼。沈嘉文鼻子碰了灰,微微有些尷尬,卻只能好脾氣地笑笑,只是拉不下臉來再請。正是進不得退不得的時候,聽到米主任開口:“要麼讓我兒子替我去吧,我看你家淇淇也挺喜歡他的。”
沈嘉文想想,也不失一個辦法,反正只是表示一下,說不準以後還會用到這位大夫。臨出門,米瑞蘭的聲音不高不低地追出來:“我看淇淇跟你不怎麼親,小孩子長大很快的,趁著還小,要多培養感情,否則將來後悔都來不及。”
沈嘉文愣了一下,順從地點頭:“我知道了,謝謝您。”
請客的地點在知味居的雅間,聽竹。不大的一間屋子,竹簾竹蓆竹桌和幾張精緻的竹椅,其中一面牆壁上貼滿半圓的竹片,掛了張仿本的鄭板橋的墨竹圖,剩下兩面牆,由兩排竹片隔成土槽,種著青翠欲滴的鮮竹,屋角一座水臺,上面有隻小小的竹水車,正嘩啦啦地翻著水。
年曉米推門而入時一陣恍惚,感覺自己好像穿越了,似乎是真的置身竹海,滿眼的郁郁青青,滿心的清清爽爽。
淇淇也是第一次來,正好奇地伸手去接水車上流下來的水。沈嘉文把他抱過來,他還不情願地踢騰兩下,看到年曉米進來,眼睛忽然亮了:“故事叔叔!”
沈嘉文放下亂動的兒子,無奈地看著他像一隻小狗兒一樣一頭撞到年曉米腿上,揚起小臉,一臉期待。年曉米抱起他顛了顛:“怎麼還是這麼輕。”淇淇乖巧地在他脖子上蹭了蹭,不說話。
沈嘉文的醋意又泛上來了:“呵呵,年先生,淇淇和你倒是挺親的。”
年曉米天性有些遲鈍,只是憨憨地笑:“嗯,小傢伙很可愛,我也很喜歡他啊,你有這樣的兒子,真是好福氣。”
沈嘉文把兒子接過來,安置在竹椅上,替年曉米倒了杯茶,然後按了桌子上一個小擺件上的按鈕。
服務員開始走菜了。
開胃菜是醃蘿蔔丁。賣相倒是很好,清清淡淡的,襯著幾顆火紅鮮豔的幹辣椒,年曉米嚐了一口,眉頭皺起來,脆是脆,可是沒有嚼勁,甜口的,吃起來嘴裡有點發澀,很怪異。
沈嘉文注意到他的表情,趕忙問道:“菜有問題?”
一般人,別人請客,不好也要說好的,偏年曉米是個沒心眼兒的,就實話實說了:“沒我媽做的好吃。”
沈嘉文有點不高興,倒不是因為年曉米說了實話。其實來知味居吃飯的,絕大部分都是有錢有權階級。來這裡吃,自然是吃最精最好的,這等開胃的小菜,很少有客人動筷。但是這不意味著後廚就可以不上心。精益求精,每一步都力求完美,這是沈嘉文對店裡菜品的要求。看樣子要跟總廚鮑師傅提一下了。想了想,就裝作隨意地問道:“那你家裡的醃蘿蔔是怎樣做的?”
年曉米興高采烈地說開了:“挺簡單的,就是這個季節,挑新鮮的青蘿蔔買,回來洗乾淨,帶著皮,切成手指那麼粗的條,放太陽底下曬,曬到乾硬乾硬的沒有一點水,就收到棉布袋子裡找乾燥通風的地方掛起來,等入了冬,擱溫水一泡,瀝乾了,放醬油,醋,辣椒油,香油一拌就行……”
沈嘉文聽著聽著,漸漸露出了微笑。年曉米說的法子他也想起來了,小時候奶奶就喜歡曬秋菜,不光蘿蔔,還有茄子,小黃瓜,豆角,大蔥什麼的。都是用差不多的辦法。早些年物質沒有現在這麼豐富,冬天很難吃上新鮮的青菜,就用這種方式儲存蔬菜。曬秋菜的日子總是忙碌又充實的,天高雲淡的日子,空氣都顯得明亮,在暖洋洋的太陽底下和慈祥的奶奶一起為冬日準備食物的感覺,除了幸福,似乎沒有其他詞可以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