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認為楊肖文應該住在深褐色傢俱和原木地版的房子裡,結果只有普通單調的組合傢俱和蒼白的牆面。「住在這會乏味死。」李以誠說,他無法忍受全白的東西,全白的房間像是會吞噬他。
「你不是活的挺好。」楊肖文拿他說過的話還他。
「我心中自有萬千風景。」
後來李以誠送了楊肖文一幅畫,上面有無數色彩鮮豔的方塊堆疊,或遠或近的形成奇特的空間感。而楊肖文不知道這是李以誠大學畢業展的作品之一。如果不得不在全白的房間進行性關係,那至少要加點顏色。
「性關係」是李以誠為作愛下的註腳,各種日常關係連線著他和楊肖文,這只是其中一種關係。他們是火鍋友、電影友、散步友,現在還是炮友,而且楊肖文是個好炮友,如同他是個好電影友、好火鍋友。楊肖文像藤蔓悄悄的進駐李以誠的生活裡秘密生根發芽。於是李以誠右手遮擋著邱天的告誡,左手貪圖著楊肖文的溫柔,將自己置於小心翼翼的平衡裡。
跟楊肖文的性關係像敲開了一扇李以誠觀望許久的門,他從大學開始,就在門的四周來去,卻從沒有開啟門的念頭,現在楊肖文將他推進門裡,他興奮好奇的站在門邊張望,忍不住想要更往門裡走。
他仍然會在痛猛烈爆發時連上彩虹夢,不同於初期對生命的痛恨絕望,或是中期細緻婉轉的無盡哀傷,他的文字裡偶而出現莫名的抗拒和否定,還有一些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楊肖文從不問他文章的事,也不在站上傳訊給他,他們在彩虹夢唯一的互動就是那道只有他們能看見的銀白色亮光。
和站長上床其實沒任何好處,有次李以誠在心裡腹誹著。他連隱身許可權都沒有開給我。
一月底的最後一個週末,兩人又相約去看電影,片子是楊肖文選的,「我愛劉德華。」他說。片名是天下無賊,兩人對電影裡的無限風光和藏式廟予都是一陣讚歎。
「嚴肅點兒,不許笑,這會兒打劫呢!」當晚兩人纏綿時,楊肖文對著輕笑的李以誠說。
「你這個強盜沒半點技術成份。」李以誠也回了一句臺詞。後來楊肖文花了整個晚上讓李以誠知道什麼是技術成份。
三天後,李以誠開始了年假,當天下午他到抬大辦住院,被實習醫生帶著做了許多術前檢查,五點多左右檢查結束,護士說接下來沒事了,晚上十點熄燈前回來就好。
他回住處和邱天一起吃晚餐,他是明天早上八點半的刀,約好邱天要在八點前到,這幾天,楊肖文只來過一個電話,說年節前工作忙,李以誠也沒有告訴他開刀的事。
李以誠在十點前回到病房,在睡夢中接到了楊肖文的電話。「忙完了,明天開始輕鬆了,一起吃個飯?」他聲音裡有藏不住的疲憊。
「明天不行,我後天才出院。」李以誠意識不清含糊的說。
「什麼叫後天才出院?」電話那端楊肖文的聲音突然變大,李以誠一下醒了過來。
「我明天開刀,小手術。」李以誠大約解釋了情況,「這跟去診所打針吃藥一樣,我巴不得沒有人知道,連我爸媽都沒說。」
楊肖文沉默了一陣子,李以誠知道楊肖文不是不高興,他只是受傷了,因為李以誠沒有告訴他這件事而受傷。李以誠感覺到巨大的惶恐,他不喜歡這些突然出現在他間之間難以控制的東西。
「那你現在在哪?」
「抬大醫院裡,今天下午就先住院做術前檢查了。」
李以誠聽到電話那頭傳來打火機點菸的聲音,楊肖文沉默了兩口菸的時間,才開口:「我不想只做穿堂風。」
李以誠不敢說話,他覺得一開口,那人就會結束通話電話。
「幾點的刀?我去陪你。」等不到李以誠的回應,楊肖文自己下了決定。
「不用啦,天天會來陪我,他連假都請好了。」他真的不想麻煩人。
「嗯,」電話那頭又傳來吐菸的聲音,「沒有人比的過小天在你心中的地位吧。」
「他是不一樣的。」李以誠這次迅速的回答,天天是不一樣的。
「讓我去陪你。」楊肖文換上了哀求而溫柔的語氣,就像無數夜晚他在李以誠耳邊的低語。
「不要請假,那真的是小手術,除了一隻眼睛暫時看不見外,對日常行動根本沒影響。」李以誠最後說,「下班後再來吧。」末了又小心翼翼的補了一句,「好不好?」
掛了電話,他在過硬的病床上輾轉反側無法睡去,懷著傷在臺北隨波逐流的生活著,早已耗盡元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