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坦了許多,歐陽枕著雙臂躺在久違的床上,因為早前在火車上就睡了一覺,現在吃飽喝足更不覺得困了,腦袋格外清醒,思緒就飄到了遙遠的回憶中。
那是他跟雲飛的初識,也是剛搬到這個小區的第三天,他的父母帶著他到雲飛家裡拜訪,雲飛的父親跟他父親是在上山下鄉時認識的,許多年的交情。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們都只有八歲。
沒有見過雲飛之前,他從不相信一個男孩子可以長得這樣漂亮,粉嫩的面板,長長翹翹的睫毛,小巧的鼻子和紅潤的嘴巴,就像從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公主一樣。
當他諂媚地將自己的形容告訴雲飛以期望得到他的讚美時,雲飛毫不留情地一拳揮在他臉上,趾高氣昂地說:“我不是公主,我是騎士!”
歐陽那天頂著一個烏青的眼圈哇哇哭著回了家,從此之後,他再不敢對雲飛說“公主”二字。
想到這裡,歐陽一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眼窩,彷彿當初那一拳的痕跡至今還留在上面。
雲飛很聰明,讀書很認真,而他則是完全相反。雲飛的成績在班上是頭一名,他的話,不是倒數第一,便是倒數第二,哪天老師心情好,偶爾也會讓他噹噹倒數第三。那時候,他爸常常恨鐵不成鋼地說:“你看看人家小飛,你怎麼就不能跟他學學呢!”
歐陽喜歡惡作劇,上課時拿紙團扔人,扯前面女生頭髮,猖狂一點還會拿粉筆塊扔老師,結果通常是在教室門口度過一整天。可他從來不對雲飛惡作劇,用他自己當時的話說:“他長那麼漂亮,下不了手。”事實真相是他對雲飛的拳頭心有餘悸,自然那麼小的他絕對不會承認。
每次見到雲飛,歐陽都厚著臉皮去搭訕,而云飛經常是愛理不理的。後來雲飛告訴他:“你那時候討厭死了,像只蒼蠅一樣,要不是看在你是歐叔叔的兒子,我連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上了初中,歐陽跟雲飛同校,更巧的是他們還同班。那時候防早戀跟防賊一樣,男生女生是絕對要分開坐的,老師看他們倆住在同一片小區,於是安排他們同桌了。
這對歐陽是一個好訊息,對雲飛,那可得仔細斟酌了。
歐陽到現在還記得,當老師點到雲飛的名字,告訴他坐到自己身旁的時候,雲飛那張漂亮的臉是如何地不爽,甚至在坐過來的時候還用直尺在桌面上狠狠畫了一條線,瞪著好看的眼睛對歐陽說:“別過線,不然揍你!”
這條“三八線”簡直是歐陽整個初一的噩夢,想起來都膽戰心驚,直到初二,他跟雲飛關係融洽了,這條“三八線”才漸漸失去作用。
天色在時間的流逝中悄悄變幻,黑夜過去,天亮了。
歐陽看了床頭的鬧鍾一眼,不知不覺已經快七點了,他想到自己已經好久沒有鍛鍊身體,此時正是機會難得,於是決定去跑跑步。
衣櫥裡的衣服都是離開時的樣子,歐陽從中翻出一套運動服,白色上衣、灰藍短褲,是他跟雲飛一起去買,雲飛挑的。
雲飛說:“你買東西,幹嘛讓我挑?”
歐陽說:“你眼光好啊,你說好看就一定好看!”
雲飛不屑地白他一眼,說:“運動的時候要穿那麼好看幹什麼?你分明心術不正!”
歐陽想雲飛永遠不會知道,他只是想讓一個人的目光長久駐足在他身上。
換上了運動服,歐陽開啟房門,見父母的房門還緊閉著,輕手輕腳地開啟大門溜了出去。
早晨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清新的青草味,讓人精神為之一振,切實體會到“一日之計在於晨”的意義。
歐陽繞著這片住宅小區的外圍跑了一圈便大汗淋漓,看到有雜貨店開門做生意就上前買了罐礦泉水,一邊喝一邊慢慢往回走。
這裡跟六年前並沒有多大區別,歐陽仍然看到那家以前經常光顧的修車鋪,他和雲飛的腳踏車都是在那修的。
儘管修車鋪還沒有開門營業,歐陽還是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那面掛在門口的沾滿鏽跡的招牌上有兩個小小的字,是用白色修改液寫上去的,分別是“歐”和“雲”。寫字是歐陽的主意,這樣一來,就好像這間修車鋪成了他們兩人的專屬,雖然事後被修車的大叔狠狠罵了一頓,但卻沒有擦掉那些字。
沒想到,這塊招牌至今還存在。
歐陽伸出手碰了碰那兩個扭扭曲曲的字,神色複雜地笑了笑。
走過修車鋪不遠就能看到一家早餐店,專賣饅頭包子和豆漿,許多學生都喜歡來這裡吃,當年的他們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