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下從前線狼狽返回的諸軍都統制,都已經脫下征衣,換上官袍,帶著親衛前往撫司官衙去拜見樞密相公賈似道了。而這些個一軍之主的親衛是沒有資格進得撫司節堂的,所以都聚集在撫司官衙門外,一群群的低聲談論著。這些親衛大多參加了今日的大戰,有些還豁出性命護著他們的主將退過護城河,當真是狼狽不堪,現在提起白天的遭遇,一個個都露出了害怕的表情。當眾人說到武銳軍的遭遇,更是不停的搖頭嘆息。
“……真是慘呢!五六千好兒郎啊,前天武銳軍的營盤裡面還熱熱鬧鬧,今日卻是冷冷清清!真不知道又有多少婆娘沒了漢子,又有多少娃娃沒了爹爹!”
“……可不是麼?連從武銳軍大營門口過都有些滲人,那麼多人,一下就都沒了!昨天、前天還一起吃酒耍錢的好兄弟,今天卻是陰陽兩隔了。聽說連武銳軍都統制盧右武也殉了國。”
“……右武可是好人呢,在俺們雄勝軍當過統領的,俺還和他說過話呢。”
“……唉,都是廝殺漢,早晚要有這一天的,今次俺們雄節軍死傷也不清,總有三成弟兄沒回來!明日的揚州城,怕是要家家舉哀,戶戶帶孝了!”
“家家舉哀,戶戶帶孝……”聽著這些悲涼的話語,換了一身綠色官袍,和劉和尚一起牽著兩匹馱著兩大包禮物的驢子(在眼下的南宋,打典上官是可以大明大方進行的),前來撫司的陳德興,也在心裡面輕輕嘆了一聲。
他這個九品芝麻官兒自然沒有資格參加軍議,今兒是帶著一份厚禮上門來拜見廖瑩中通路子的——說起來他的這位養母待他還真是不錯,明白他要走門子後,沒二話就讓人備好了一份成色十足的厚禮!只是他這個芝麻官要想見廖瑩中這樣的人物也不容易,出了門包請人去通報,等了半天還沒有人來喚他進門。
“二郎,不如且先回去,明日再來,你身上可還帶著傷呢。”說話的是劉和尚,他拄著根柺棍兒站在陳德興身邊。這老軍漢在戰場上的運氣還是不錯的,昨天幾番苦戰,在鬼門關前幾個來回,卻是毫髮未損,只是耗力太多,拉傷了肌肉,現在渾身痠痛,走不大動路,只能拄根棍子了。
相比之下,陳德興的樣子就悽慘多了,腦袋上抱著白布——那是幾日前被蒙古騎兵撞飛時跌傷的,還沒有痊癒;一條胳膊用木板和布條固定了掛在脖子上面——這條胳膊其實只是肌肉拉傷,就是手肘處有點腫,並沒有大礙,郭芙兒親自動手幫陳德興按摩了幾次,上了藥酒包紮成了這個樣子;不過這具軀體真正的損傷還是在前胸和肩膀處——蒙古人的刀槍在那裡開了十幾個口子!營中醫官粗手粗腳幫著清理創口擦燒酒的時候,陳德興可險些痛暈過去。今天早上,待傷口基本癒合後,郭芙兒又取來了乾淨的白布提他包紮了一番,現在也沒有怎麼發炎感染,看來運氣還不錯。
不過戰了一個白天,又一夜未睡(傷口疼,心思更重,自然睡不著)的陳德興,這會兒的臉色還是顯得有些蒼白,眉頭又緊緊擰著,鬍子更是拉碴起來,讓一張原本算得上俊秀的面孔上多了幾分滄桑感。
“不行,今日一定要見到廖世伯,昨日的功勞可算得上是潑天了,若是上面沒有人幫襯,誰知道最後能有幾分好處落到俺們頭上?而且今天一大早就來了個機宜,俺們已經把功勞分到個人頭上報上去了……等到訊息傳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眼紅!”
聽了陳德興的話語,劉和尚佩服地點點頭,他的這位少主人以往就知道武藝和兵書,現在終於有了做官的心機……不過這位陳二郎過去要是知道巴結廖瑩中,或許早就進樞密相公的親勁簇帳軍了,也不會有昨日這等立功的機會了。
“二郎,廖朝請和大官人交厚,一定會替您說話的。”劉和尚掂了掂手中的禮單,低聲道,“何況您還要送他一份大禮。”
這份禮單是郭芙兒親自擬的,都是些陳家藥鋪中最上等的滋補之品,有人參、鹿茸、虎骨等物,市價超過了三千貫——這可不是貶值得不成樣子的紙幣會子,而是值銅錢三千貫!說實話,看到這份禮單,劉和尚是嚇了一大跳,就怕廖瑩中收了禮物不辦事兒,那可就虧大了。
陳德興知道劉和尚的心思,只是淡淡一笑,“和尚,這禮送出去是不會虧本的,廖世伯能當到樞密相公的幕僚,必然是個值得結交的人物。”
……
而此時在賈似道的節堂之中,廖瑩中還不知道自己馬上能收到一份重禮了,他只是緊鎖著眉頭,拿著一份諸軍送上來的斬獲和損傷報告在不斷搖頭。
而在他身邊,李庭芝同樣臉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