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出來,那是翠喜。
她閉了閉眼。
似乎就是這一點點的牽動,都會讓身上的每一處都疼起來似的……這疼的好像不太正常。她受傷了,是的,但不是全身都傷了,她怎麼到處都疼?嘴巴也幹。
聽到泉水在石板下流動,她有種渴望,想要鑽到下面去,泡在清泉裡……泉水,泉水,她這是被關在坎院了。“小姐……小姐,我是翠喜……”門外的翠喜,似乎是貼在了門縫上在講話,聲音都變了。
但她的確是翠喜。
就只有把她帶大的喬媽、翠喜和她的丫頭秋薇,會叫她“小姐”。不像別人,都稱呼她“十小姐”。秋薇……秋薇被關在哪兒了?
那丫頭也倔。她捱打的時候,也不知道怎麼就闖進去了,趴在她身上替她捱了好幾下打……笨。難怪喬媽說,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丫頭。
靜漪想動,也動不成。
索性仍是趴在那裡。倒不是不能出聲,只是翠喜來這裡,是個什麼狀況?她摸不準。
她緊咬牙關。
這一回,她不能妥協。
門外,翠喜又叫了幾聲,見裡面沒動靜,她焦急的扒著門,也不敢大聲叫,只是低低的,對著旁邊的那人問:“四寶,到底是不是這兒?你開門讓我進去看看。”
四寶看著翠喜,指著門上的鎖,說:“我的好姐姐,你看看,都動用這樣的鎖了,眼下,你說這關的還有旁人嘛?就是十小姐。我不哄你的。”
門上是把不大的鎖。
要緊的不是鎖大小,而是那鎖上的紋路:長條形的黃銅鎖,雕著祥雲和牡丹花,正正兒的是程家專門用來鎖女眷內院門的鎖裡,級別比較高的了。開啟這樣的鎖,至少得三把鑰匙同時開。
翠喜嘆了口氣。
看了看這陰溼的環境。
牆上掛著煤油燈,寬闊的空間裡,豆大的光,一明一暗的,被潮溼和陰暗吞了去……真冷。
翠喜哆嗦了一下。
她在程家當差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來這地牢。
坎院是專門關不服管教的下人的。
程家家規很嚴,主子們雖不至於時常動用私刑,規矩卻極是森嚴。下人犯了錯被關進地牢來,幾年裡也不會有一回。有一回就以儆效尤,夠讓人怕上好久的。可是主子們犯了錯,尤其是小姐少爺們,最多關到後院暗房裡幾個時辰罷了……這慶園的地牢,比起程家老宅的更深幽。被關在這裡好幾天,十小姐怎麼受得了啊。
翠喜心裡難過的很。
她四下裡看看,青石板砌的整整齊齊的,陰溼些,倒是看不到什麼怪東西。
“翠喜姐姐,既是十小姐沒應。你還是快走。耽擱久了怕是不好。”四寶催促。
翠喜看了他一眼。
四寶現在專門看著這個院子的。名義上是看院子,其實就是看“犯人”。四寶的爹寶爺在程家下人裡的地位有點超然。他幾乎從不跟其他下人走動。平時除了帶家丁巡邏、值夜,也不常露面。多多少少,寶爺都是讓人有些怕的。只是翠喜和四寶沾點兒親,能說上話。
翠喜想到這裡,心裡一動。
她靠近門縫,手扶著鐵皮門,對著裡面說:“小姐,小姐您千萬保重些。大太太說……大太太說她再求求老爺……小姐,翠喜說句不中聽的,好漢還不吃眼前虧。小姐您就答應老爺,咱們先出去將養……”翠喜似乎聽到了腳步聲,她頓了下,又急促的說:“小姐您千萬保重。太太……小姐您不為自己想,也為太太想……千萬別想不開!多少吃點兒東西……太太這些日子……”
“翠喜姐,有人來了!”四寶急促的叫道。
翠喜轉身回望,入口處人影晃動,她心一緊,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兒,抓著手心裡的帕子,眼睛望著黑漆漆的石階上,先是出現了兩隻琉璃燈,跟著腳步聲漸漸的大了……翠喜想要躲也來不及,況且實在也無處可躲,索性心一橫,站在當場,不動了。
四寶在翠喜身邊,倒顯得比翠喜還鎮定些,他抬眼看清楚來人,往前挪一步,打了個千兒,道:“四寶給九少爺請安。”
翠喜看到是九少爺程之慎,倒是鬆了口氣似的。
程之慎身後跟著他的兩個長隨程僖和程倚,還有四寶的爹寶大昌。幾個人都板著臉,沒什麼表情。
程之慎是顯的鬆快些,輕聲的說了句:“四寶也在這兒啊,起來。”他嗓音帶著彎兒,眼神帶著鉤兒,瞟向一福下去、動也不動的翠喜。“喲,這是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