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累壞了——孟元,如果孟元知道了今晚她的舉動,應該不會怪她冒險多管閒事?那可愛的幼嬰、小珍的淚眼……她願意用很多的付出,換來那一刻的喜悅。她靠在車棚邊,抱著手臂,喃喃自語:“四姐,四姐……四姐我今天救到人了……”
眼裡有熱乎乎的液體,想湧出來,她仰面。
相信四姐看得到……
“姑娘,大夫第到了。”車伕說。
靜漪掀開車簾便跳下車。也不顧泥漿子濺起來。
“往前走就是了。大夫第這兩日不準閒雜車馬駛入,姑娘,我只能送你到這裡了。”車伕指著路。
“謝謝大哥!”靜漪沒有多問車伕。
車伕看著她的背影,抬手撓了撓額角。猛然間雨點兒又撲啦啦的打下來,他從車上抽了一把油紙傘追上去,大聲的對靜漪說:“這把傘先用著……還有這個,還你。”
靜漪來不及謝他,他已經跑掉了。一手攥著傘,一手裡有兩塊銀洋。
靜漪莫名的覺得在這悽風冷雨中有一絲絲的溫暖。
巷子漸漸的深了。
靜漪走的很快。
她滿腹心事,全沒注意街上的紙錢遍地、牌坊柱子貼了黃表紙。偶爾有人經過,都是低著頭,匆匆忙忙的。
門前明燈高懸的戴府終於近在咫尺,靜漪看著眼前的一切。
黑漆大門,門上“大夫第”的匾額仍舊高高在上。只是匾額上,蒙了白麻布。
第六章 載沉載浮的海 (八)
靜漪仰頭看著那白麻布,心跳忽然的急了。她往後退了兩步,扶住了門前的槐樹幹。粗糙的樹幹溼潤潤的。孟元說,家裡最多的就是槐樹。尤其門前那兩棵,有上百年了……她仰頭,槐樹的樹葉子密密匝匝的,雨滴滴下來,打落黃葉,打在她身上。
淒冷極了。
忽然一陣哀樂揚起,利箭一般,靜漪只覺得渾身起了慄。
大門內傳出的誦經聲響徹雲霄。
其實不見得聲音有多麼的大,只是她聽起來覺得格外的刺耳。
靜漪覺得腳下的地面都在陷下去似的,彷彿每走一步都踩在了棉花團上。
戴府門前有知客早看到她,過來詢問。
靜漪說:“我從北平來。我來……我來拜訪戴老夫人。”
她看著掛著白色的大燈籠,卻依舊顯得黑洞洞的戴府大院,只覺得渾身發冷、發顫,恨不得就這麼闖進去,看個究竟。
“請問姑娘貴姓?”知客聽她是北平來的,留了意似的,上下打量她一番。
“免貴姓程,程靜漪。曾來府上拜訪過夫人。勞煩各位通報一聲。”靜漪說。
只見那知客臉上勃然變色,正要說什麼,旁邊另一位知客攔住他,說:“請程小姐稍等。”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程小姐,天寒雨大,請移步。”
靜漪跟著進了大門。門廳闊朗。知客請她稍坐,人便告退,往府裡去了。靜漪看著他急匆匆的腳步而去,又有僕人過來,給她上了一杯熱茶。靜漪沒心思喝茶。胃裡灼痛。到這會兒,她才意識到,輾轉這麼長的旅程,剛剛又使力氣折騰了那麼久,她今天只是在四太太那裡喝過一杯咖啡而已媲。
又有人登門。
知客迎送。
來來往往的人,滿面悽容。
靜漪只聽著他們的腳步聲,卻根本不敢多看一眼。似乎有個聲音在叫她,靜漪、靜漪……她想抬手堵住耳朵。
不知等了多久,那位知客才回來。靜漪見到他,不由自主的站起來。
那知客看著她的樣子,儘管有些為難,還是說:“程小姐,戴夫人有話,這不是程小姐該來的地方,請程小姐這就回。戴家從前不歡迎、今後也不歡迎程小姐。”
靜漪把他的話字字都聽在了耳中,心就一個勁兒的往下沉,她恨不得雙手托住自己的心,也好別這麼難受。
她問:“戴伯母……戴夫人這麼說?”
知客沉默,似乎也是在極力忍耐。
靜漪心裡頓時如倒翻了香爐,煙塵四起。
“我求見戴夫人,是為了孟元來的……”她說。
“程小姐,孟元不在了。”知客說。
“他當然不在!我知道。他在去紐約的船上,眼見著就該到了的……可是竟然有人造謠,說他……”靜漪聲音越來越緊。
知客冷淡的看著顯然神智已經有些不清楚的靜漪,緩慢而清楚地說:“程小姐,孟元去不了紐約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