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預備架起來——她一言不發地往裡跑。一路上不住地有人影閃過,都是急匆匆的。正房牌匾上已經搭了白綾子。她站下時,有人從她身旁經過,幾乎將她撞倒,卻也沒有理會她,而是以比她更快的速度跑上臺階去,一邊跑一邊哭著喊父親父親……她似乎並不認得這樣一個年輕的女子,倉惶之間也想不到那會是誰。但她也想快些跑上去,腿卻像灌了鉛,怎麼也快不了。她一步步走上臺階,再抬頭時,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了她正前方——他身上仍然是深灰的軍服,即便是在來來往往的慘白身影中,他看上去平靜的面容,也讓她心裡還存有一點點希望,這不過又是這些日子來數次發生的虛驚一場……她一步沒有遞上去,跌在了石階上,手按著冰涼地上還仰頭看著他。
他過來將她拉了起來輅。
她看著他的眼睛,他點了點頭。
到此時她才聽到哭聲。越來越大的哭聲,讓她明白過來,她耳邊在迴響的就是哭聲,只是她沒有聽清……她被他扶著走進了屋子裡,看到跪在地上痛哭的那個女子……那是陶爾宜。
她心中痛極,也想像那般放聲一哭,可是哭不出來……她到此時才知道,對逝去的這個老人,她心裡的悲痛,並不亞於他任何一個子女娼。
有管事婆子過來提醒她說七少奶奶請過去換衣服。
她悄悄起身去廂房換了喪服。
一身黑衣加上白衫和麻布,她看著鏡子裡自己那堪比衫色之白的臉……她聽到響動,陶驤也進來了。
她看了眼門外,幾乎是頃刻之間,下起了大雨。
陶驤脫了軍裝。
靜漪默默地站在他身後,看著他將孝服穿上身。黑色的長衫讓他此時看上去像一團濃重的墨色,悲痛都隱在墨色裡。
他站在那裡有好半天沒有動一下。
她走過去,看到他頜下的鈕釦並沒有繫上。
她抬手給他系,然後將白衫和麻布給他也都繫好。喪服一層層地、整整齊齊地束在了他身上……她看著他,還沒有看清他的臉,忽然間眼淚奪眶而出。
他猶豫了片刻,才抬手輕輕撫了撫她面頰,說:“別哭。父親走的很安詳,沒有什麼遺憾。”
她手裡還握著他腰間的麻繩,想系成一個結實的扣,手在不停戰抖,怎麼也系不成。陶驤握了她的手,讓她鎮靜些。
有人在敲門,叫著七少爺,大少爺二少爺和大姑爺都等著您呢。
她鬆了手,知道有很多事等著他去做。
再替他整理了下衣服,才讓他出去。
陶驤走到門口時,腳步停了下,似乎是想要回頭,卻並沒有。
開啟房門,外面院子裡,大雨滂沱,仍跪了一地的人……
……
陶盛川的過世驚動各方。喪事儘管遵照其遺囑一切從簡,以其生前地位和聲譽,喪禮仍盛況空前。
程靜漪再次見到父親程世運,竟是在公公的靈堂之上。
程世運是與孔智孝等人一同到達的。他看到在回禮的陶家親屬中的女兒靜漪,並沒有能夠單獨相見。來陶府弔唁的各界人士很多,連他們在內,許多深居簡出的政要不遠千里都來到西北。不能親赴現場而派遣專員前
來弔唁者更不計其數。陶家兄弟迎來送往,幾分身乏術。孔智孝就在離開陶家前往下榻之所時感嘆,西北王身後哀榮,實屬罕見。由此可見陶家今時今日之聲譽地位。孔智孝金昌吉等都是經驗過不久前的艱難斡旋的,對陶家父子的尊重則是由衷的。
“看牧之兄弟,將來必然‘雛鳳清於老鳳聲’。”孔智孝說。
程世運倒沒有褒貶。
他們一行候至陶盛川出殯,才離開西北返回南京。
程世運在臨走之前終於還是見了陶驤和靜漪一面。雖然匆促,也看望了襁褓中的外孫女。靜漪原本是對再見到父親並不抱希望的了。看到父親與女兒在一處時,卻難免心中有些異樣。這又與見到三哥的感受截然不同。
隔日,陶驤要來機場送別貴賓。有使節是攜夫人前來的,陶驤便要靜漪隨同送行。靜漪看到父親與孔伯父等一行人時,才知道陶驤堅持要她來的原因。並不只是要送英法使節夫婦的緣故,恐怕也想讓她給父親送行。她遠遠地望著父親。站在父親身後的林之忓先看到了她,提醒了父親。那麼遠的距離,父親看向她時,目光似有重量。
但靜漪同父親並沒說幾句話,反是陶驤,周到得體地直將程世運等親自送上飛機。靜漪站的遠些,陶驤和最後登機的父親在舷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