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驤走在竹林間窄窄的石板路上,聽到後面馬圖二人的笑聲,停了停腳步。再往前,小路延伸到院中水上,彎了兩道彎。此時節,水結了厚厚的冰。原先一塘荷花,只剩了被冰凍住的枯葉,冰上的枯葉被寒風一吹,搖擺著,更顯得淒冷。他走上岸去,正對著的房舍精美華麗,一塊匾額上題著兩個字:影荷。荷字是變體,作盛開的荷花狀,彷彿一陣風吹過,那荷花就會搖擺起來似的……陶驤頗欣賞了一會兒匾額和對聯。住進怡園來,他只在前面那幾處活動,幾乎從未踏足後院。並不知道怡園的精妙不限於一處兩處。
難怪都說程世運養園有獨到之處。
只是不知這個小院落是做什麼用途的?在他看來,若能於炎炎夏日,讀書窗前,可謂幸事……
他看了一會兒,正要走,忽聽見房內有聲響。
習慣性的,他往廊柱邊一跨步,手便立即摸到腰間的槍上。
吱吱呀呀的,窗子開了一扇,是一隻白皙纖細的手,燕青色的一截衣袖,滾了猞猁皮的邊,開了窗,那雙小手還拍了拍,似乎是要拍掉手上沾的灰。
細白的手腕上,鐲子隨著手腕的抖動而晃著,煞是好看……陶驤的手垂下去。
“誰?”靜漪探出身子來,眯著眼睛問道。
陶驤走出去,靜漪見從紅漆廊柱後閃出一個熟悉的灰色身影,一怔。
“我。”陶驤回答。
第八章 如玉如晶的雪 (六)
靜漪將窗子關好,過來開了門。
陶驤打量她——燕青色的錦袍外面罩著一件白色的長圍兜,長長的髮辮圖方便而盤在頭頂,用一隻金釵簪著,釵頭的牡丹花蕊顫巍巍的抖著,顯然她剛剛走過來甚為急促,且鼻尖上有幾顆汗珠,額頭上蹭了灰塵——看著樣子,她是在收拾屋子。
陶驤看了看這裡面的陳設——雖然都蒙上了白布防灰,顯然已經多日未用也未經清掃,但是看得出來,這裡的陳設多為女兒家的用處設想,想必,這裡是她從前的閨房了……陶驤不料自己誤打誤撞竟來了這兒。
這裡的確是靜漪從前的住處,她也的確是在收拾屋子。
近半年沒有回來了,門鎖一落,沒有人進來動一下。她這兩日過來檢視,想起書房裡那些沒拿走的書,看到書上都蒙了厚厚的塵,心疼不已。
她本不預備請陶驤進書房的,陶驤卻也根本沒打算徵得她的同意,便邁步走進去媲。
“哎……”靜漪叫道。
陶驤聽到,回頭看她一眼。
靜漪住了聲。
“七少爺。”脆生生的一聲。
陶驤抬頭一看,她的貼身丫頭小秋薇正站在架子上擦書架,看到他進來,嚇了一跳,要抓著書架才沒有掉下來。
他擺擺手,秋薇還是從架子上下來,給他行禮。
“這是我的房間。”靜漪說。逐客的意思很明白了。
陶驤看看這裡,比起怡園的其他地方,這裡並不顯得豪華和闊大。雖然到處堆著書,還有橫七豎八的書箱,但也有著濃濃的書卷氣。
靜漪忙出去將東邊那間房門關上了。
陶驤就知道那是她的閨房了。
她剛剛應該是在這裡開啟窗子抖灰的——這兒被她翻的亂七八糟的,書架上的書幾乎都搬了下來,不是摞在地上,就是摞在書桌上、椅子上,壘的高高的,有些是歪歪斜斜的,一不小心碰到,準是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陶驤回頭看看靜漪,問:“這個時候怎麼顧得上收拾這些?”
靜漪不語。
還有兩天就要舉行婚禮,按說她要忙,也忙的不是整理書房。家裡一切都有人操辦,她委實想不出自己該準備些什麼。嫡母只讓她陪著已經出院回到家中靜養的母親;母親則總催促她來怡園看看。她到底也看不出什麼地方不對,走著走著,也只剩下這裡,她想進來看看。
“我想帶點書走。”靜漪說。
陶驤拿起手邊的一本書,翻了下,頁邊密密麻麻的寫著的字,應該是讀書隨筆。
“何不將書單列了,過去讓人重新買。”他說。
“那樣太浪費。我整理出來。這次帶不了就下次。”靜漪說。
陶驤看她一眼。
靜漪走過來。
秋薇將兩張椅子上的書都移開之後就出去了。
“帔姨哪天出院的?”陶驤坐下來,問。
靜漪看看他——他今天是戎裝。深灰色的呢子大衣有些硬,下襬垂下去,卻一點也不顯得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