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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聲不出,手腕間的力量卻充滿了怒氣似的。
她就這樣站著,滿眼是天幕上綴著的細細碎碎的星,鼻端充溢著濃之又濃的血腥味,喉嚨裡那些想要吐出來的細細碎碎的字,更是連不成句。
“陶驤……”她按著手帕,把他的名字叫的含糊不清。
他突然靠近了她,單手扶了她的頸子,讓她貼近他,低聲說:“陶太太,當著人,最好還是別連名帶姓的稱呼你的先生。
她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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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帔頭七過後,靜漪隨陶驤離開北平。
程家來送他們的,是程之慎。
之慎看著靜漪臉上的傷,說:“那日我是急了,不該動手打你的。”
靜漪轉過身去。
陶驤原本跟她站在一處,之慎一來,他很有自覺性地走到一邊去了,甚至連看也不看他們。
“九哥,”靜漪沉默良久,終於還是開口說話。“九哥從來都是護著我的……我有委屈,九哥又何嘗沒有委屈呢?”
她聲音太輕,之慎聽了卻又覺得太重。
“像那晚,我倒不怪九哥。若是九哥能一巴掌打死我,我還得謝謝你,從此我也是一了百了……九哥聽我說完。七姐厭煩我,但有一句話她總沒說錯。在程家,沒了我娘,我什麼都不是;沒了程家,我在陶家,也什麼都不行。”她停了停,轉臉望著呆了臉的之慎,“九哥,往後做事千萬穩健些。若再出差錯,可沒有妹妹可以嫁了……”
“小十!”之慎叫住她。
“九哥,保重。”靜漪向陶驤走去。
“你等等。”之慎叫住靜漪。
靜漪還是停了腳步,“當時是我自己做的決定嫁人。讓我重新回去選擇一次,我還是會那麼選。其實我也是無路可走……所謂不得已,也不過是藉口。可這不是說,你們把我當個物件兒就是對的。我不是物件兒,我是人。”
之慎嘆了口氣。
靜漪也不回頭。之慎的嘆息在嘈雜的環境裡,清晰可辨。
“小十,有些事,不該我來說。你怨我也好,怨三哥也好,怨父親也好,我沒什麼可替自己、替他們辯解的。但是有一樣,我一定要告訴你。父親差點沒有能夠趕上同帔姨見最後一面,是因為他趕著去了天津。帔姨病危,父親一週內三赴天津,都是為了能夠見到馮老先生,也就是你的外祖父……”之慎說。
靜漪邁步便走。
她走的很快。
陶驤看到她向他走來,轉了下身。陶驤扶了靜漪一下,讓她上車。他對之慎點頭致意。
之慎向他走過來。
離開車時間還早,兩人站在月臺上,靜默了半晌,之慎將手中的一個織錦盒交給陶驤,說:“這個交給靜漪。她明白這是什麼。”
陶驤將織錦盒接了。
“上車。到蘭州之後,記得報平安。”之慎說。
“好。”陶驤沒有說別的,儘管看得出來,之慎目光中諸多擔憂。他只是伸出手來,和之慎握在一處。
“拜託你了。”之慎又說。他望著陶驤,補充道:“照顧好小十。你要讓她受委屈,我這個做哥哥的,可不答應。”
陶驤戴上手套。
之慎後退了兩步,看著陶驤上了車。
第十二章 一舒一卷的畫 (十八)
列車員將車門關好,陶驤對著月臺上的之慎揮揮手。
火車啟動,之慎跟著火車,沿月臺走了很遠。
火車漸漸遠去。
他站下了……
火車一開,靜漪便閉上了眼。
車廂裡有輕風,吹在臉上,漸漸覺得涼媲。
身上覆上了暖又輕的裘皮毯子,內裡的絲綢順滑地貼著她的手背,像溫柔的撫觸……她過了一會兒才睜開眼。
陶驤坐在對面,一邊喝著咖啡,一邊運筆如風,桌子上一攤書報檔案……被她這樣看,他眼皮也不抬一下。稍後敲了敲包廂門,將他手上的一摞檔案都交給了岑高英。回來依舊坐下,望了她一眼。
靜漪側轉了臉,望著窗外。
她那留著青紫掌印的半邊臉,正對了他。
火車鳴笛,嗚嗚作響。
她總覺得,火車的鳴笛是像極了嗚咽……
車廂猛烈的晃了一下,嗚咽被噎住了。
陶驤把身邊那個織錦盒放到她面前,說:“這是九哥讓轉交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