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目地接了又道了謝,看了看上首端然而立的方皇后,眼圈一紅,連忙低了頭遮掩,將匣子交給蓮玉,跪在青磚地上莊重地磕了三個頭,再起來的時候卻發現方皇后的眼圈也變得紅紅的了。
好意與付出被別人理解和接受,是件極欣喜的事情。
滿室靜謐,晨光微熹,如碧波青水也像流雲浮荇透過大大敞開的朱門,幾經周折後落在小娘子安寧且溫柔的側面上,一個在表達發自肺腑的感激,一個在滿心慈母柔情的心疼,屋子裡美好安靜得像一幅落筆精緻的水墨畫。
饒是陳德妃也不願意出聲攪亂。
方皇后心裡頭梗了梗,卻熱乎乎的,忍下千般情緒,朗聲笑著讓行昭端個杌凳坐著,又問“長壽麵好不好吃?吃了多少?西北的風味能不能吃慣?”
行昭語聲清亮:“吃得慣,也覺得好吃!一大碗,阿嫵全給吃完了,最後剩下一碗紅亮亮的湯,辣得直呼氣兒,就不敢喝下去了!”
陳德妃長在幷州,是個人來人往的商戶大城,見多識廣,順著話話就往下面走:“怪道討皇后娘娘喜歡!西北菜味道大,又要放辣子,往前兒在家的時候父親帶著去吃西北特色菜,點了道抓羊肉,至今還記著那撲在肉上的辣子跟羊肉一般厚,當時就心想,這西北菜是佔了多少便宜,盡拿羊肉的價錢賣辣子了。。。”
“那是因為羊肉羶氣重,便要用辣子來壓味,這同餘杭人和著紫蘇蒸螃蟹吃是一個道理!”方皇后心裡舒暢,看什麼聽什麼都是好的,便朗聲笑起來,又邊指了指德妃,邊笑著同淑妃說道:“德妃在說西北人不地道,她可別忘了在這兒坐著兩個地地道道的西北人呢!”
德妃一聽,連道不依。
行昭笑盈盈地坐著,笑著聽,被提到了便笑眯眯地應。鳳儀殿裡頭難得這麼熱鬧,沒隔多久,林公公又進來稟告說是揚名伯來了。
女人家不好見外男,方皇后是姨母,行昭是妹妹,可總不好叫淑妃德妃避到內間去吧,行景進來便隔著屏風給方皇后請了安,期期艾艾、結結巴巴地又道:“。。。剛下了早朝。還是向公公提醒,才想起來今兒個是阿嫵的生辰。舅舅便一巴掌拍過來又連聲喝罵我,讓我進來瞧一瞧妹妹。。。”
向公公的提醒,那也就是皇帝的提醒了。
行昭吭哧一笑,滿屋都是女人,鼻子尖全是脂粉香氣,行景緊張得什麼話兒都能往外蹦。
方皇后也笑。直讓行昭領著行景去外間,待兩個孩子將踏出門廊,行昭便聽見了身後方皇后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小郎君在戰場上是能打能殺的好兒郎,一落入富貴堆兒倒慫了。也不曉得往後娶了親,自立門戶了該怎麼辦。。。”
自立門戶,是的,方皇后與方祈都是打的這個主意。
行昭邊輕笑邊拉著行景的衣角進了外間,又細細上下打量著行景,暗忖較之那天晚上,小郎君尚帶青澀的面孔變得愈漸剛毅起來。原本像幼狼一樣的眸光也懂得了收斂鋒芒了,脊背隨時隨地都挺得直直的,舉手投足之間倒有了些百戰之將的味道。
舅舅是個外粗裡細的。方皇后用溫暖與安慰讓她走出困境,舅舅應當是用另一種方式教導著行景,另一種男子漢大丈夫的方式。
“哥哥可還好?舅舅可還好?”行昭邊給行景斟上熱茶,邊仰著頭問,一句連著一句:“日頭漸大了。舅舅也不是往常十七八的年歲了,去都督府點個卯應個聲兒便也可以了,聽姨母說西北縱然是比定京熱,可西北一望無垠,又有風過來,倒不會叫人將暑積在心裡。舅舅沒過過定京的夏天。不曉得定京是又溼又熱,既是熱寒又是風寒,等真真兒著了暑氣。一兩服藥可是醫不好的。。。兩個男人在雨花巷,也沒個人照料。回去以後就喝綠豆湯解暑,讓下頭跟著的兵士也注意著點兒,上回看蔣大人的腿腳還沒好全,我特意去太醫署要了幾副膏藥。哥哥記得給蔣大人帶回去。。。”
小娘子嘮嘮叨叨的,行景卻覺得胸腔裡頭滿滿的都是甜味兒。
連連點頭。嘴裡答應:“喝綠豆湯,也喝銀耳湯,也放了冰。熬綠豆湯都是拿行軍時候的大鐵鍋來熬,誰都能分到。我記得給蔣千戶拿回去,只是他又帶著人馬往西北去了,等他回來再給他。。。”
說到這裡,像想起了什麼,從袖子裡吭哧吭哧地掏出個小匣子來遞給行昭,一雙眼亮亮的,直讓行昭先開啟看,嘴裡說著:“是到西北蒐羅的,是棵沉在泥沼裡頭的君子木,我拿刀削了兩根簪子來,當時就在想,一根雕了蓮花的給妹妹,一根雕了芙蓉花的給母親。。。”
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