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邑一撇嘴,眉角高高挑起:“我不懂你們男人們前朝的事,但是我曉得**有時候是面鏡子,照得真真的。”復而又高興起來,從賀琰懷裡起來,歡喜地說:“等方家倒臺了,方氏死了,我就嫁到賀家了,給你生個白白胖胖的嫡子。看方氏那樣子,生出的孩子能有幾個好的?”
蓮玉杵在柱子邊上,不敢大口喘氣,抖得愈發大了。又想跟上前面的行昭,顫顫巍巍舉了步子,卻沒注意腳下,踢著個破磚,低低驚呼了一聲。
裡頭反應極其靈敏,立馬安靜下來,只有男人低沉警覺一喝:“誰!”
行昭一把拉過蓮玉,反身往牆角躲。
賀琰幾步上前拉開門,虛掩一半,探身出來看,眼神極犀利,舉步就往牆角邊走來。
行昭捂住蓮玉的嘴蹲在階下,透過橫欄眼看著那雙牛皮直筒靴一步一步越靠越近,心也越跳越快,藏在喉嚨裡的尖叫幾欲破口而出。
“侯爺?您在這兒做什麼呢?”是何媽媽在小閣那頭喚,行昭一瞬間幾乎喜極而泣。
賀琰聽聲亦是一驚,卻迅速平靜下來,扶著腦袋轉過身,邊說邊急步走過去,不著痕跡地將門拉過閉上:“我還到處找人來伺候,三爺呢?”
行昭看那雙直筒靴轉了邊,反應極快,拉著蓮玉就往小徑裡跑,一路快步地跑,疾風打在臉上,也不覺得痛,卻覺有雪矇住了眼睛,不然怎麼會霧濛濛的一片呢。
主僕二人鑽過側門,離小院愈遠了,蓮玉這才敢帶著哭腔,拖慢了步調:“姑娘——”
行昭沒有停下步子,只轉過頭,一臉平靜地喘著氣兒說:“我們要比應邑先到聽音堂,把溼了的鞋襪都換了,應邑才不會起疑。”
“姑娘,您——”怎麼哭了!蓮玉卻不敢說下去,心頭更覺心酸,親耳聽到親父與情人密謀著怎麼把親母休棄,姑娘到底該怎麼辦?
蓮玉拿手一抹臉上的水,也不曉得是淚是雪,神情帶了幾分壯士斷腕般:“蓮玉是姑娘的人,吃的是姑娘的飯,姑娘…”
行昭這才慢了步調,淚眼朦朧地看著蓮玉,想張口,卻不曉得說什麼,終是帶著淚扯開一絲笑:“我知道,我知道…我還有你們…我更要堅強起來…”
主僕二人相攜到了聽音堂,聽太夫人唸叨外邊兒冷不冷後,又去內廳換了鞋襪。
一出來,戲臺上正是二胡在咿呀呀地低吟,九轉纏綿,極盡悲傷。
柳文憐演的芳娘,重新對鏡貼花黃,換回女兒裝回到故鄉,家鄉的老父卻已經駕鶴西去,獨留下一個墳冢。
賀行昭眼從應邑的空位上一晃而過,眼神定在戲臺上。
她知道,從此她的父親在她的心裡,也只留下了一個墳冢。
第十章 繞樑
更新時間2013…7…27 20:38:22 字數:2825
戲臺上,芳娘一襲紅妝,髻上斜插一支金簪,形容哀慼,掩面悲啼:“戎裝一生,到頭來落得個東流逝水,再不回來——”
水袖揚天一甩,幾經折轉,哀哀落在地上。
聽音堂裡有嚶嚶的哭聲,行明聳著肩膀拿帕子擦眼角,二夫人也紅了眼眶,大夫人揪著帕子,一向訥言的七娘也靠在黎夫人身上。
太夫人面色如常,老人家見慣了悲歡,戲臺上的做作,還入不了眼,同身旁的三夫人說著:“可見世事都圓滿不了,芳娘至情至性,在前方,以女兒身克敵衛國,老父卻…唉…”
“芳娘代父出征,滿腔孝心忠心,她老父是個知恥明理的人,也算是含笑而終,算不得太大的悲劇。”三夫人面容雖有悲慼,卻不深。
太夫人點點頭,深望了三夫人一眼,又指著行昭笑:“這倒是個鎮定的。”
行昭僵著臉,在慢慢緩過來,兩世為人,經受的苦難多了,便也不那麼在意了。
撞破內情,傷透心過後,更多的是鬆了一口氣,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聽太夫人這麼說,行昭扯開一笑,神情裡帶了無奈:“三姐姐和七娘一直哭,我哄了這邊,哄那邊,就忘了自己也是要哭的了。”
一句話逗得夫人奶奶們都笑了起來,行明有些不好意思,抽泣著紅了臉,拖著錦杌便往七娘那邊靠,嘴裡嘟囔:“阿嫵是個壞心的,我倆再不同她好了。”
聽音堂裡又是一陣笑。
這廂正說著話,那廂戲臺又敲敲打打著,《訓子》開鑼了。
臺上將唱了一句,便有人撩了簾子進來,灌進來一股寒風,三夫人連忙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