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華神色複雜地望著他,試探著問道:“你走這條路,是要助東菁王謀反嗎?”
薛睿冷笑回應:“難道我還有別的路可走?你用一部假的《玄女六壬書》瞞過了我們所有人,騙過了大提點,只換來我一條命,我豈能辜負你一片苦心。”
雲華啞口無言。他大概是沒有想到,他的精心安排,會被薛睿毫不留情地拆穿。不錯,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對餘舒和薛睿說實話,讓他們以為他貼身攜帶的就是真的《玄女六壬書》,先將餘舒騙出城外,再引來朱慕昭,不是為了換取純鈞劍,而是為了薛睿。
他早就猜到朱慕昭可能得知了薛睿的身世,因為忌憚大洞明術。他不敢冒然和薛睿相認。蟄伏多年,好不容易等到景塵進京,破命人現身,他才有了機會和薛睿相見。
適逢薛家犯事,薛睿離京在外辦案,他讓金柯將人擄了回來,卻沒能動搖薛睿跟他離開,最後還是放人回京,因為薛睿放不下對他有養育之恩的薛家,更放不下餘舒這個心上人。
於是雲華設下連環計。用一部他耗費十年偽造而成的玄晶書騙過他們。藉由朱慕昭之手,逼得薛睿放下一切,跟著他離開。
“你是怎麼發現的?”雲華問,想不到他是哪裡露出了破綻。畢竟就連朱慕昭都上當。以為得到了真的《玄女六壬書》。
薛睿自嘲:“從你肯用《玄女六壬書》換我一命。我就猜到那書多半是假的。大提點會上當,那是因為他誤以為在你心中,我這個兒子的性命會比玄女書重要。我卻不這樣認為。後來我們逃命路上,我冷眼看著,不見你鬱鬱寡歡,不像是擔心玄女書落在大提點手中的後果,還有金柯和趙小竹兩個人,也都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就更讓我懷疑了,想來想去,真的玄女書應該還在你手上,所以你有恃無恐。”
雲華苦笑,有這樣一個聰明過人的兒子,他是羞愧勝過於驕傲的。
薛睿不管他神情,自顧自地說下去:“我想不通的是,你這樣冒險行事,不為純鈞劍,只為逼我離開京城,究竟有何圖謀?莫非你知道我同姜懷贏的關係,一早打著主意,要我帶著你去投奔他,助他謀反?”
雲華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因喉嚨乾澀,難以出聲。薛睿見狀,便將那張地圖反過來放在他手邊,示意他用手指在空白處寫字。
雲華於是一筆一劃地寫到——“你猜對一半。”
薛睿問:“那另一半呢?”
——“我不知你與東菁王有舊,而是算到天下大勢,夜觀星辰,北方將有戰亂,成王敗寇,有左輔星出,能助困蛟升龍。”
薛睿盯著他的手指尖,眉眼一跳,心說這困蛟無非是指東菁王,那這左輔星是?
“你的意思是說,我是能助姜懷贏奪天下的左輔星?”
雲華點頭,正如朱慕昭的大洞明術至臻,他有一門相面絕學,亦是修到圓滿,他曾遠遠見過姜懷贏一面,確有九五之相,再觀薛睿面相,不難斷定他就是東北王命定中的貴人。
薛睿吃驚之餘,再生疑竇:“你的目的不是毀掉《玄女六壬書》,而是要推翻朝廷?”
雲華只寫了四個字——“殊途同歸。”
大安盛世能夠延續三百年,憑的正是《玄女六壬書》,一副天命太骨,萬事皆在掌握中,明是弘揚易學,暗則操縱民心,世人盲目迷信命理之說,愚心愚志,不思進取。大安皇帝平庸無能,固步自封;朝中百官麻木不仁,為國為民者寡,牟取私利者眾;道家橫行,湮滅諸子,太平盛世的皮子底下,藏的是千瘡百孔的江山社稷。
所謂生於憂患,死於安樂,若失《玄女六壬書》,怎不亡國?
薛睿盯著雲華手指的空白處,從他的一筆一劃,彷彿看見二十年前,雄心壯志的雲華奔赴京城,恍然中明白,他盜取《玄女六壬書》,不只是為奉行師命,亦是他站在了一個凡人難以企及的高度俯瞰世間,對天下蒼生的憐憫之情。
薛睿心中層層顫慄,一腔熱血奔湧而出,他知道,那是共鳴。
“不破不立。”
聞言,雲華眼中乍現了欣喜,抓起薛睿的手掌,激動地晃了晃,知己難得,何況這是他的親生兒子呢。
薛睿看著這樣的雲華,再大的怨氣都不見了,也許是父子天性,他越是理解雲華,就越是恨不起他。
兩個人之間那層隔閡不知不覺地消失了,雲華神色明朗了許多,便又寫到——“餘姑娘知道玄女書是假的嗎?”
薛睿搖頭道:“我沒有告訴她。”
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