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蕩之餘,卻也多虧這位恩師提點,眼下趙逸雖官居侍郎,可在付雪川面兒前依舊是格外的謙卑恭謹;言聽計從;所以這付雪川也便視其為心腹,凡事都盡心照顧。
那趙逸此番前來,正是因為何晏之事。
忽然得知何晏死而復生,想著先前因付雪川有先見之明,連帶著自己也跟著沾了光,死裡逃生一回,這次若再度依附何晏,那可便實打實的成了亂臣賊子,心有疑慮之餘,便趁夜來尋恩師商討。
兩人見了面,也無需寒暄,各自落座後,便開門見山。
趙逸欠了身子向前,“先生可有見過何晏?”
付雪川又怎會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淺笑道:“見了,四肢健全,生龍活虎的,看樣子在宮裡頭待的不賴。”
趙逸心下吃驚,“待在宮裡頭…學生沒聽錯吧…”
“他這一年,可不就一直待在宮裡,”雖說春寒已消,可付雪川依舊畏寒,只見他緩慢的摩挲掌下暖爐,音色平緩,“何為神人,老夫有生之年終是見著了一個。”
趙逸瞪圓了眼,“學生不解,皇上明擺著恨其入骨,連九族都誅了,為何還要造個賜死的假象留他一條性命,養虎為患…”
付雪川眼角笑意更深,“恨其入骨?就衝這句話,只能說你道行還淺吶…。”
趙逸微顯窘迫,抬手揮開了前來奉茶的丫頭,“學生願聞其詳。”
付雪川緩緩道:“你可還記得,去年冬天,皇上重攬大權時,何黨都是些個什麼下場?”
趙逸聞言,面色陡然青寒。
想這朝廷上的臣子,任誰也不會忘記那天,福笀殿外打的白肉橫飛,滿殿都是血腥和尿騷味,大臣們吐的吐,暈的暈,說是還嚇傻了一個太監。
寒冬飛雪,地上的血跡擦都擦不淨,自石板上生了根一般,趙逸每每上朝都要繞著走,現在想起來還心有餘悸。
付雪川音色自寂靜裡格外清晰,
“活著的人全部凌遲,抄家,誅三族,已經死的了,挖出來,戳屍…”
見趙逸眼底驚怖,音色卻是越發溫和,“爪牙尚且不願留全屍,死人都不放過,可為何這罪魁禍首,卻偏偏只賜了毒酒呢?”
趙逸許久才道:“學生明白了。”
付雪川道:“朝野博弈,生死之間,皇上竟還有所不忍,實非成大事者之魄,便是眼下何晏略顯頹勢,可卻是註定的贏家,假以時日,必定能東山再起,你我不過是順水推舟,又賺了人情,何樂而不為呢?”
趙逸躬身長鞠,“先生高瞻遠睹,學生自愧不如。”
付雪川面兒上似笑非笑,“為人臣的,最善於揣測人心,為何何晏眼下還能一呼百應,想來是大家都看的清楚這個道理。”
頓了頓,又繼續道:“經此一事,反倒叫人看清了,這人最大的靠山並非那北疆的百萬鐵騎和往昔人脈,竟是那天底下最惹不得的人,得勢如此,你且說說,誰還能輕視與他。”
趙逸眼底些許疑慮,“雖說皇上之前受制與何晏,可現在他畢竟是獨掌朝廷,皇位也坐的穩如泰山,再者說,皇上在他勢大時尚能捕而囚之,又豈會容他反撲?”
付雪川微微一笑,指尖沾了桌邊冷茶,寫了兩個字。
趙逸伸頭去看。
那黑灰桌面兒上略深的水漬,不過是‘根基’而已。
“何家三代高官,到了何晏這裡,朝廷上的關係早已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皇上登基前不問世事,登基後又有五年為何晏所控,只剩這一年,卻又能有多少親信呢?”
春雷滾滾,像是風雨欲來。
立在庭院裡的人,煙衫玄袍,背脊挺直,孤竹一般剛勁寂寥。
右手掩在袍袖中,左手卻擰捻一物,黑眸冷凝。
立在身後頭的順順忽然開口,“主子,像是要下雨了。”
何晏沒聽見一樣,垂眼去看自個兒的手上物件。
順順看一眼那腰牌,心裡猜到了七八分,“主子打出宮到現在都未有回宮看過,奴才斗膽,這樣怕是不妥。”
何晏音色淡漠,“不是稱病了麼。”
順順恭聲道:“可總這樣‘病’下去,卻也不是個辦法。”
何晏攥了攥那腰牌,“莫非皇上起了疑心?”
順順搖搖頭,“喜公公同奴才打探過幾次,皇上雖有疑慮,卻因國務繁忙而疲於應對,只是您‘病’了這樣久,許太醫那裡同皇上實在不好交差。。。”
何晏默不作聲。
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