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歌只是呆呆地看那些畫,對皇甫卿的話恍若未聞。
皇甫卿原本還想說他幾句:為了彌補自己當初的一個過錯,而犯下更多的過錯,以至得不償失代價大而無人滿意,這是何苦?但現在看了李燕歌這模樣,也不忍心再說他什麼了,他能明白就好,不必窮追猛打。
皇甫卿也能理解李燕歌為何硬要讓王富貴從軍。先前李燕歌說這是王富貴出人頭地唯一的乾淨出路,確實是如此。如果選擇當文官,幾乎不可能創造出什麼豐功偉績,因為文官所做的工作都是看不見的;而武將就不同了,上陣、殺敵,一是一,二是二,贏就是贏了,輸就是輸了,以勝敗論英雄,誰能說三道四?
停了會,皇甫卿把畫重又卷好,道:「不日令弟就將回京,到時你們兄弟好好聚聚吧。」
有了援軍和陸文濤相助,王富貴重整旗豉,戰局進展頗為順利。
李燕歌搖頭,微笑,透明無質:「不必了,我哪有臉見他呢?是我又讓他背上了無能的罵名。」
他原本以為:王富貴如果失敗了,他們最多也不過就是個死字;他們本來已是最低下的男娼,下場再悽慘,又能不堪到哪裡去呢?卻沒想到:事到臨頭,要接受事實是如此的艱難。
皇甫卿有些不忍:「李公子──」
「不過至少皇上除了他賤民的身份。」李燕歌笑道。普通士兵是無妨,但武將就不同了,承璽要提拔王富貴為將軍,就必須先除去王富貴的賤民籍。「就算回來後被罷官,以後他還是能重新去考秀才,考舉人,最後考狀元。他以後會是狀元郎。呵呵,至少不完全是無用功。」
「李公子就沒考慮過自己嗎?」皇甫卿越發不忍,「李公子既不願與令弟見面,往後有何打算?」
李燕歌答的乾脆:「回三春輝。」
皇甫卿驚道:「你還要回那種地方?」
李燕歌臉上又恢復了原有的輕蔑神情,冷笑道,「盜亦有道,何況是娼妓?先前我就說過,倡伎二字,原本是指歌者和掌握技藝的樂師。李家先祖的三春輝,是雅樂的三春輝。把它變成窯子的不是三春輝的倡伎,而是心懷邪念的尋歡客。我們堂堂正正地開門做生意,不曾做過一點傷天害理的事,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皇甫卿自知失言,面有愧色。李燕歌又輕嘆道:「三春輝上上下下一百餘口,都是可憐人啊。如果三春輝沒了,便再無可遮風擋雨之處。」對皇甫卿道:「皇甫大人,我可否為三春輝上上下下一百餘口討個恩典?如果有惡霸尋釁鬧事,還希望大人能為我們撐腰。」
皇甫卿道:「這種事情應該由官府來管吧。」
李燕歌冷笑道:「自古衙門向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官府不變著法子收苛捐雜稅就謝天謝地了。」
皇甫卿想了想,點頭道:「也好,如果有不講理的人,你儘管來找我就是了。」
李燕歌頓時歡喜非常,再次謝過皇甫卿。花廳後,賀宇風靠在牆邊,默默無言。花廳內一切他都聽得明白。
半個月後,皇甫卿才派人送李燕歌回三春輝,李燕歌臨走時,將賀宇風留在客房裡的東西也一併帶走了。
又是月餘,這天承璽如常批閱奏摺,翻到西京府尹的摺子,承璽抬手伸了個懶腰,取茶杯一邊喝茶一邊隨意地瞄。
西京府尹說是四品,但在京師是最小的,別的官誰的事他也管不了,於是摺子裡也無非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不經意瞄到以下內容:三春輝……李燕歌……自稱進宮服侍過皇上,習得帝王功……製成招牌掛於門前,一時間嫖客盈門……
承璽一口茶全噴到了摺子上。
第五章
李燕歌是被笑聲吵醒的。迷迷糊糊地不願睜眼,那遠遠傳來的狂笑聲卻見鬼似的怎麼也不肯停止。不耐地翻過身,抬手將賬子掀開一點,怒道:「誰笑個沒完沒了?吵死人了!」
侍童夕落聽見呼喚,進來答道:「是賀宇風大人,進門就對著招牌大笑,進了大廳也是這樣,還敲桌子踢凳子的,笑得累了就稍微停歇下,然後又接著笑。」不滿地嘟噥,「真是,他自己不怕笑斷氣,大夥兒可被他吵得都沒辦法睡了!」
李燕歌皺眉,道:「他什麼時候來的?」
「午前就來了。」
「現在什麼時辰了?」
「未時剛過,才申時。」
李燕歌迅速坐起穿衣。
夕落訝道:「這麼早起來做什麼?再說你今天不是不見客嗎?」見李燕歌只管穿戴,趕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