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要不了幾年,就能進士及第、光宗耀祖。」
「錯錯錯。」賀宇風伸出一個指頭晃,「他今生今世都沒這個機會了。」
「怎麼?」
「有人報官,說他其實並不是出生於清白農家,而是賤民的子孫。」
皇甫卿一愣。
聚華帝國中,除了士農工商外,另有賤民。成為賤民的人被剝奪了一切權利,世世代代只可操持王八戲子吹鼓手之類賤業,女為妓男為倡平常之極,不可商賈嫁和參加科舉,更無資格出任為官。
賀宇風繼續道:「官府查證事情屬實。他與這家三春暉的頭牌是雙生子,長得一模一樣。當年他的父母將雙生子中的一人遺棄在農家,想為他謀個清白出身,可惜長相是瞞不了人的,另外還有穩婆做證。於是削了他的功名,重入倡籍,發配在這家三春暉,與他的孿生兄弟一起。」
又道:「官府一判,三春暉的生意立即好了不知道多少,無數人登門就為了看一眼入了倡籍的解元郎。更有人慾出千金,但求能拔得頭籌。」
皇甫卿皺眉,道:「那麼你帶我來這裡,難道也是為了這個?」
「是啊。我事先跟老鴇打了招呼,他馬上就會過來。」
皇甫卿謔地站起來:「我要回去了。」
他大步就往門外走,賀宇風在後面叫他,他理也不理。這種往人家傷口上撒鹽的事,他可做不出來。
正要開門,門卻自己開了。一名年輕書生站在門口,看見皇甫卿,一笑,明眸皓齒。只聽他柔聲道:「我來遲了,還請兩位見諒。」
皇甫卿頓時一怔,恍惚中有模模糊糊的影子浮現,又隨風而逝。皇甫卿抬眼細細看他,然後道:「不妨,我們正好要回去了。」
「咦?」書生露出吃驚的表情,不知所措地呆站在原地,似乎連挽留也不知。
皇甫卿抬手招呼賀宇風:「還不起來,走了。」
賀宇風不動:「要走你走。」
書生擋在門口,抬眼望向皇甫卿,似乎想說什麼,又不敢。賀宇風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招呼他:「讓他走好了,不必理會他。來,坐到這邊來。」
「……啊……是……」書生低聲答應,側過身子慢慢向賀宇風走去。一步一回頭。好久才來到賀宇風旁邊,小心翼翼地坐下。卻坐不安生,不住地往皇甫卿那邊看。
皇甫卿站了一會,忽然抬腿迅速地回到原位置,一撩衣襬坐下了。
賀宇風道:「怎麼回來了?」
「我走了,你不就成了沒繩的野馬?再說這裡可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
賀宇風不滿地努嘴:「我都已經十八歲了。」
「會因為傳聞而跑來看熱鬧的人就是小孩子。」
書生馬上全身一顫,緊握住雙手的動作一起落在皇甫卿眼裡。皇甫卿正要再說話,書生卻站了起來,作了一揖,扯出笑臉,道:「學生……我給兩位彈一曲,可好?」
得到許可後,他便走向廂房一角早已擺好的琴案。調了幾下音,便開始撥動琴絃。明明是七絃琴,彈的卻居然是將軍令,這倒是頗為新鮮。
從他臉上的神情可以發現,直到現在他才首次放鬆下來。皇甫卿回想他方才的表現,僵硬,生疏,絲毫稱不上圓熟。他根本不是慣常做這種事的人,可為什麼卻似乎在努力勉強自己去做?
據賀宇風說,撫養他長大的是戶農家。辛辛苦苦十九年,撫養他成人,供他讀書,還出錢讓他學琴,最終一身才藝卻落入了這裡。
從堂堂的解元郎,到現在的倡伎,其中何止天差地別。難道官府的一紙宣判,就真的讓他這麼認命?
三人都小心翼翼,倒也漸漸熟絡起來,不若起初陌生。後來更有酒席擺上,直至漸漸夜深。皇甫卿站起來又招呼賀宇風:「該走了。」
「啊?可是──」
「明天還要上朝呢。」
「可是──」賀宇風囁嚅著,似乎有話不好開口,被皇甫卿連催了幾下才道:「我已經跟老鴇定好了,今晚會留下來。」
皇甫卿的頭嗡地大了。那書生將臉側到一邊,默默不語。
「你,你這孩子,年紀輕輕不學好。」皇甫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教訓的話才好,硬起聲音道:「以後不許再到這種地方來,連想想也不成。」然後強拉起賀宇風,拽了就走。
那書生卻緊走幾步趕到了皇甫卿前面,和他撞了個滿懷。
「不行……」他低著頭輕聲道,「你們走了……會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