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看見了我的內心:如果季米不願隨我同行,那也只好我隨著他了。
有些事物外寬內窄,你鑽進去容易;再要出來,可不亞於登天。
看來,人心本就是最靠不住的東西。
我一連請了幾位號稱“華佗在世,扁鵲重生”的名醫診治季米。可每一個“華佗扁鵲”在望聞問切後,都連連搖頭,嘆氣道,“江湖病,江湖醫。他傷勢之重,怕是宮中的御醫也奈何不得。”若非他們牛皮封天虛假廣告,定然就是華佗扁鵲欺世盜名,活脫脫是兩隻該脫毛挨刀的菜鳥。
我送最後一個大夫出門以後,轉向身邊的小二,對他說:“勞煩為我備輛馬車。要穩、要快。”
我要回京。
第 12 章
十二
1
梅蘭飄香,鶯蝶正忙。回京以後,按理說倪珂應該很高興,因為有一個“鹹溼佬”自投羅網,回來陪他把屁股坐出重繭把鑲金帶玉的牢底坐穿。其實他明明就很高興,我都聽見這位什麼時候都端著掖著的小王爺對通傳的下人一聲掩不住欣喜的“當真?”也看見他忙不及待地出現在了我的房門口。可一見我隨身攜帶的行李——季米,唇邊剛展了一半的笑容便全數被繳了去,硬生生讓一張吹彈可破的玉臉扭出了陰氣沉沉的炭色,也算能耐。
“珂表哥,幾日未見,可叫奴家好生想念。”
倪珂無視我的圓場,揚扇開啟了我伸向他臉頰的手。冷冷淡淡掃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季米,說道,“你帶一個死人回來作什麼?”
“明明尚存一息。”
“你倒大方。真氣乃練武之人的精血,金銀尚且不及。若非你一路慷慨解囊,怕他早就魂歸黃泉了。”他俯身探脈,又道,“只可惜你終究是白費苦心,普天之下,他的傷非我無人可救。只不過此人曾來府中行刺,你讓我何處尋得理由還要救他?”
“他是我很重要的一位朋友。”
“刎頸之交?”
我簡單忖量片刻,然後似經過千思萬慮般直視眼前的一雙翡綠的眼眸,言語釘釘地開口,“不止。”
2
我能帶季米回府,自然是信得過倪珂一雙能化枯朽為茂林的妙手。倘若女媧造人時帶了一杆公平秤,均分了每個泥娃的才貌總值,倪珂本該是個口角流涎掰指頭尚數不到五的弱智。可他總是無時無處不在證明——自己的“完美”得天獨厚,揩了全人類的油。操琴通樂,執筆置棋,甚至無須多飾,唇絳紅眸丹碧的小王爺簡簡單單一身縐紗羅裙便能豔冠蘭桂坊。“完美”滿分一百,我保底給他九十九。少了的一分,則是那曲折迂迴得要人命的精神狀態。
倪珂十六歲。一日心血來潮,非要隨大流地帶我去拜會一個不老卻已還鄉的御醫。此人姓霍,官位不高,醫術精妙得能叫閻羅待業。而且即便已經辭職不幹,仍是費皇帝左膀右臂級別的人物,每每上朝都要被誇讚幾句“愛崗敬業,忠君報國”。因此馬屁精和他們的阿諛奉承絡繹不絕地上門,往來的步履太頻,據傳已踩平了霍府後院的一座假山。
他們二人從當歸地黃一直侃到了江山社稷,聽得我似懂非懂,呵欠連天。不知捱了多久,只見霍御醫忽而愴然下跪道:“小王爺學貫古今,在下佩服。只是方才所託之事關乎天下蒼生黎民百姓,霍某萬死也不敢答應。”
“可惜你雖有忠君愛國之心,卻無排患解難之略。”倪珂眼睫微垂,眼波橫流,笑得意味深長。那種笑容讓他的臉燦若桃花,嫵媚得像個妖胎。卻也有一種陰氣森森說不出的詭怪乍長乍短,扎得人如芒刺在背。“既然你已離開宮闈,韜光養晦閒然自得,別人早是羨慕不來。又何必自討苦吃,硬要小題大做地插手這一檔子閒事?”小王爺揚手往霍納身前扔出一本火漆封印直呈皇帝的密摺,神色聚斂地輕飲了一口茶。
半老不老的麵皮先羞了個滿紅,又鐵了個滿青。連聲叩首道,“下官不知……”
“不知我爪牙眾多,京城之內,你們這些朝廷命官事無鉅細皆有人向我稟報?是嗎?”倪珂仰起臉,看了看高懸堂上的匾額“仁濟天下”,輕輕笑道,“這字掛的久了,我送你一幅新的如何?”
霍納站起身,滿臉慍色,礙於眼前人的身份只得隱忍不發。一聲“賜教”也吐得彆彆扭扭,彷彿齗齒彈舌,十足的心不甘情不願。
話音未落,倪珂已走向端桌擺放的筆墨硯臺。手起墨落,四個大字龍飛鳳舞,寫得美煞:“學藝不精”。
霍御醫的死好面子不下週郎,當即直杵在原地,動彈不得。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