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9部分

我看見一個人影匐在馬背上,由遠及近,來到我的身邊。四二一止步的瞬間,那個人從馬背上滾落了下來。我趕忙上前,扶他在我的懷裡。

季米的白衣已被鮮血染透,如同在身上碾碎了滿山丹砂似的梅瓣,襯得他的面色愈加蒼白。他睜開眼睛看著我,神色分外認真地問,“我沒有食言吧?”

“……沒有。”

“那就好。”他微微一笑,闔上了長睫,彷彿睡著一般。

四二一身上傷痕多處,後腿更是中了一箭。興許箭身在奔跑的途中折斷,而血似已然流盡,只凸起一塊褐鐵般的瘡疤。它將季米送還與我之後,拱了拱蹄下的塵土,便倒向地面,再也站不起來。輕輕撫摸它染成楓色的銀灰長鬃,輕輕撫摸它黏著碎石沙礫的面頰,我說,“馬兒,多謝了。”

四二一這才慢慢合上漸漸渾濁的眼眸,嚥了氣。真是,什麼樣的主人有什麼樣的馬。

我以手探脈,才知他氣息紊亂,五臟六腑幾乎全被震碎。若不是身懷過硬的內力打底,恐怕此時業已與我陰陽兩隔了。天下竟有人能有如此驚人的掌力,縱然是少林最牛掰的高僧也未嘗能活著挨下這一掌。而季米一身凌雜的劍傷,卻不是同一人所為。想必是不肯束手就擒,被一群人圍攻所致。

遠處的馬蹄聲雜亂無章,越迫越近。不必說,自是追兵來了。

“這小賊好一顆包天的大膽,居然單槍匹馬就敢闖我們躍馬山莊!莊主尚且有話要問,本也不欲加害於他。可這小賊卻負隅頑抗,硬要自討苦吃。”

並未起身,只是伸手輕拭去季米唇角的鮮血。我對背後的人說,“我這位朋友既已身負重傷,有何得罪之處還望舒莊主海涵。等他傷愈之後,在下定會與之一同登門謝罪。”

“不肯走?也行。那你就先卸他一條胳膊,交予我們,我們回去也好交差。”另一個男人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蕩起來。他們像捱了蜜漬一般,叵測地大笑成一片。

把季米輕輕安靠在四二一的身邊。然後慢慢站起身,轉頭面對尾隨而來的眾人。瞟了瞟為首的人別在腰間的一柄鑲金戴銀的短劍,笑了笑,“一條夠嗎?”

3

燈滅眼眨。現在我面前的七八個人,全被人卸去了袖子。露出十幾條白晃晃的胳膊,像十幾條白晃晃的大蛆迎風亂舞。他們面面相覷,互作難看的咋舌之態,窘相百出。看似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好小子,你使得什麼詐術???”總算有隻呆頭鵝被純酥油澆灌了腦袋瓜,夢醒過來,破開嗓門對我大嚷。他們再不張一張幾乎生了鏽的嘴,我都不禁要懷疑,這江湖間人人聞之肅然起敬的躍馬山莊言過其實得太兇,至多是個飼養酒囊飯袋的專職場所。

“這世上能看清我動作的人本就鳳毛麟角。而且很顯然,你並不位列於此。”輕輕巧巧將手中的短劍翻轉個身,我手持匕刃,將劍柄遞在它的主人面前,與他笑言,“這麼多人的胳膊來換我朋友一條,這筆買賣你們可不算虧。”

為首的呆頭鵝這才恍如回魂,伸手摸向了腰間空無一物的劍鞘。他與身旁的跟班互相對視幾眼,又看了看在我身後倚在馬腹邊的季米,作出一個如被人扒走錢袋般相當不甘心的表情,甚至還欲上前。

“兄臺三思。”我側身相讓,不再攔在他們面前,只是斂起所有的笑容定定地注視著他,“短劍尚可物歸原主,可斷了的手臂就再長不回去了。”

4

關雎宮和玉王府對我而言,雖然後者多了不少打鼾放屁自由放風的時間,且少了許多宮人張口就來的奚落與嘲弄,更不必擔心一覺睡醒發現自己掉去了那個姑且值得一看的腦袋。但究兩者本質卻如出一轍。至大的區別或許不過是一為斧鉞,一為鞭撲。

而且,還有一個倪珂。

一個月前的我身處少林,還終日信誓旦旦地惦念:如果此生還能再見到那個陰陽怪氣的小王爺,即使被玉王府的亭臺樓閣假山假水以桎梏之形釜鬲之態束縛一生,也要陪伴他、照顧他。

倪珂回京前,他騎在高頭駿馬之上,俯下目光,長長久久地凝神看我。我對此唯恐避之不及。因為那種暗潮洶湧不知何解的目光如同刑具,砸得我不比死了好受。最後我聽見他輕輕的一聲嘆息,“簡森,我只求你一事——你如若要走,必得當面與我辭行。我不准你不告而別。”

天地良心!我又未缺心少肺,離開倪珂絕不比切個盲腸來得容易。他早已化作我的面板,我的血液,我的手足。豈知世事難料,最倒楣的際遇便是知其倒楣而無可避免。他比我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