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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時分,我悄悄潛入了那座庭院。雕花朱漆的大門外沒點燈籠,藉著月光也能看出銅釦上不算薄的積灰。粉垣之中山勢緩行,密林之間清泉暗湧,樓宇掩映在黑黝黝的石坡竹林之後,只有形影相弔的幾隻舊燈籠照出暗暗的朱簷。比我想象的要大上許多。我小心翼翼的坐在樹上,觀察著院落的位置和佈局。坡下是幾間錯落亭臺宅院,順著石路向上,亭階相連依山逶迤,直通庭湖魚榭,臨水靠山便是正廳大堂。東西兩面各有園林,則分別是寢宮書閣。再往後山而去,則是竹林深深,碧瓦白牆,沿水岸的一排宅邸,是僕傭的住處。
天色漸漸發亮,後山的幾個身穿黑底稠衫的僕傭出來清掃林陌小徑。
“教主不幾日便將回返教中,又須途經這裡,前面可得收拾乾淨了……”
“教主一年才過來這麼兩三趟,也就這麼些天忙活……”
兩人漸說漸掃遠了。我心中一陣激動,果然沒找錯地方,這裡便是!我在樹上藏了一整天,發現不同區域的僕役身著的服色各不相同——看護亭臺水榭的僕役則身穿黑底白紋的衣服。書房與正堂的僕役身著白色暗花的稠衫,而寢室僕役的服色則同我手上的一樣,白底黑紋的稠衫。
“正好大合我的心意!”我暗想。如果這是容止危的寢宮別院,那麼混入其中,趁他晚上熟睡的之後,神不知鬼不覺的一劍砍下他的腦袋,豈不妙哉!!
接連數日平靜無波。而我每晚踩點,耐心等待,已將這裡的地形熟記在心,閉著眼睛都未必走錯。直到十日之後的傍晚,四輛馬車在宅前停下,僕役在門前跪了一地。車中先出來的三人身穿白衣,兩男一女,看上去約摸三十左右的年紀。之後下來的兩人,只看一眼我便認出了那晚見過的身形和兵刃——解冰劍和鎖鱗刃。原來這就是魔教的降風使和瞬火使,無怪內力如此詭異,輕功如此精湛,雖然沒與之正面交手,卻清楚他們多半也不好對付。
降風使雲澤天彎腰撩開布簾,我瞪大了眼睛注視著最後從車中走下來的人——
——修長的身材,墨雲般的頭髮直到腰際,令人一見便永難忘記的俊美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只是略略點頭,示意僕傭不必行禮,匆匆踏上亭階,在眾人的簇擁下一路行上,直至正堂。
我牙齒咬的格格作響,不知是緊張還是痛恨。我屏住呼吸,悄悄靠近正堂,卻苦於周遭一片湖水環繞而不能近前。我躲在樹叢中,反覆提醒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足足忍了三個多時辰,沒吃晚飯卻絲毫感覺不到餓。直到天色擦黑,月華霜天,才看見眾人隨同容止危來到寢室,之後慢慢散去。
我望著天邊的明月如彎鉤一般,照著漸漸寂靜下來的庭院,心中暗暗計算著時間。黑暗像張著的巨口,要將人吞噬下去一般——然而夜還很長,我還有許多時間。寢宮裡的燈燭已經滅了許久。我豎起耳朵,容止危只留下了一個僕役,寢室中只有兩個人的呼吸,一個均勻綿長,微不可聞,顯得內功深湛,似乎已經睡著了。還有一個渾濁粗重,站在門內守夜。
我輕輕晃了晃頭頂的樹枝,枝頭棲落的寒鴉被一下驚起,撲稜著翅膀想要飛離,被我的掌風罩住,竟是飛行不起,於是吱吱喳喳驚叫不停。
寢宮的大門開了,裡面的僕役露出腦袋來檢視外面的情景。他剛邁出一步,我的手指一屈,一顆石子彈向他的風池穴,一顆疾飛至神闕穴,那僕役立刻無聲無息的軟倒下來。我將黑色外衫脫下掛在樹梢,戴好面罩,悄悄潛下地,輕手輕腳的將他拖進樹叢,便緩步走進寢室。
第二十二章
寢室顯得非常寬闊,被三丈多長的屏風隔開。屏風外間是桌椅壁櫥,陳列著古玩和不知名的器皿,看上去竟還有那麼些眼熟,兩邊高大的獸形香爐,獸口嫋嫋升騰起龍涎瑞腦。我的手心微微沁汗,隔著薄如蟬翼的絲絹屏風,看不清裡面的陳設,但想到容止危就睡在離我近在咫尺的地方,復仇心願即將得償,不由得心氣浮躁起來。
只聽裡面的人輕輕翻身,夢囈般的問道:“怎麼了?”聲音帶著沉睡中的特有的低啞和飄忽,顯得說不出的好聽。
我僵住了,沒有說話。他停了停,問:“人呢?”
我鎮定了一下心神,恭恭敬敬的輕聲回答:“沒什麼,不過是吹風驚到了烏鴉。”
“哦。”他似乎清醒了一些,又似乎仍在半眠,隔了好一會兒,又說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