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他發現自己在心中默想,那麼誰的土地又將破碎失落?
他知道答案。這其實算不上真正的問題。在瓦雷多新任王家宣令官心中,澎湃的驕傲和徹骨的恐懼撞在一起,爭執不休。
快走到小村時,他看到了賈罕娜。醫師就站在北門,和阿馬爾·伊本·哈蘭一起等候著他們。看到她那昂首挺胸的小小身影沐浴在雙月之下,阿爾瓦感到愛意重又湧起,這在兵馬與鮮血之間顯得又苦又甜。今晚如此,夜夜皆然。
賈罕娜看到他們下跪,先是羅德里格,然後是阿爾瓦。
在她身邊,阿馬爾柔聲說:“他正被任命為統帥。”賈罕娜抬頭看向詩人,他繼續說道,“對於羅德里格和國王來說,這都是最好的結局。這些年來,他早該當上統帥了。”
她握住阿馬爾的手。雖然火幾乎全部熄滅,但濃煙仍在他們身後飄蕩。胡薩里和她父母在一起,外加他們從金達斯區救出的那兩個孩子。瓦雷多王后來找過他們。王后說伊沙克和他的家人是她的客人,而且如果他們願意,就永遠都是。依內絲王后親切優雅,談吐得體,但她很顯然——至少對賈罕娜來說——從未見過金達斯人,更別說跟他們交談。她不太清楚該如何應付。
這本不該對她造成什麼影響,但今晚不同。賈罕娜幾乎想問依內絲王后,附近有沒有胖乎乎的嬰兒,可以讓她做一頓像樣的金達斯早餐,但昨晚已有太多孩子死去,而且賈罕娜也沒有精力支撐真正的怒火。她太累了。
她知道,肯定是伯納特·迪尼高,那位塔戈拉哨所來的醫師,為他們帶來了這場歡迎。據說他運用從伊沙克的手稿中學來的知識,拯救了王后的性命。伯納特對賈罕娜講過,他多年以前就自學了亞夏語和金達斯語。這位身形枯瘦、面貌醜陋的男人是個好醫師,這一點毋庸置疑。
有什麼奇怪的?賈罕娜想過。只要他肯受累跟金達斯人學習……
這麼想不公平,但今晚她不打算保持什麼公平。迪尼高自願值第一班,照顧羅德里格的兒子。迭戈的母親和哥哥也守在他身旁,那裡不需要賈罕娜。瓦雷多醫師們正在照料倖存下來的幾個人,只有幾個;其他人都死了,且死相恐怖。
如果你想要理解亞夏的星辰之子——看到橫七豎八的屍體,聞到人肉燒焦的氣味,賈罕娜想起了這句話,她父親很久以前說過的話——要永遠記得,他們來自沙漠。
“誰是我的敵人 ?'…'”賈罕娜環顧殘破的小村,忽然大聲說。
她的聲音肯定有些怪異,有一絲將要失控的跡象。阿馬爾沒有說話,只是攬住她的雙肩,帶她走遠。他們繞過奧韋拉村,但賈罕娜無法放鬆下來,她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向那將熄的火場,把它們記在心中。
誰是我的敵人 ?'…'費扎那的百姓?穆瓦迪人 ?'…'在索蘭尼卡肆虐的賈德聖戰士?去年燒燬這座村子的瓦雷多人 ?'…'她想哭,又不敢放任自己。
阿馬爾的胳膊上有道傷口,她藉著火把檢查了一下。沒什麼大不了的,阿馬爾早說過沒事,但她想要看一眼。賈罕娜帶他走到河邊,清洗了傷口,仔細包紮好。至少這樣有事可做。她跪在岸邊,用一塊布蘸著冷水洗了洗臉,又低頭看著塔瓦雷斯河倒映月光的漣漪,隨後深吸了口夜晚的空氣。
他們隨後又沿柵欄朝北方走去.正好看到拉米羅王、羅德里格和阿爾瓦站在草場上,黑沉沉的遼闊原野在他們面前通向遠方。賈罕娜看到羅德里格一度把胳膊緊緊抱在胸前。天已經很晚了。冷風在夜空中吹拂。
無論風吹向何方。
他們隨即看到羅德里格和阿爾瓦跪在國王面前,然後又站起來。
“誰是我的敵人 ?'…'”賈罕娜再度問。
“希望你的敵人也是我的敵人。”阿馬爾答道。
“那你的敵人又誰?”
“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吾愛。多看,多聽。我可能很快就要收到—份慷慨的禮物。”
他語氣中有股寒意,但賈罕娜知道那主要是種防衛姿態。茫茫人世間,也許只有她能感受到,儘管看似不可能,但過去的種種已將阿馬爾·伊本·哈蘭和羅德里格·貝爾蒙特牢牢拴在了一起。
然而,賈罕娜意識到離別就在眼前,他倆今晚就要走到終點。畢竟所有事都有終點,而這令她想哭。
他們默默等待。那三個人經過黑黢黢的草地走向站在村口的他們。賈罕娜看到阿爾瓦也受了傷?肩膀上有些血跡。她二話不說,直接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扯開他的寬鬆上衣,露出下面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