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作轉守為攻,但也被巧妙地防住。從未有哪位戰士,或是哪場比拼能像今天這樣。也許可以稱其為一場舞蹈?他們應該擁抱嗎?他們居然沒有擁抱過?
他讓直覺控制身體,比思想更快,動作根本不經考慮便做了出來。刀光劍影,兵刃交鋒,眼花繚亂。意識抽離在外,免得礙手礙腳,除非注意到某些問題:一個弱點,一絲遲疑。
但在火紅的落日下,他沒看到絲毫遲疑。他早知道不會找到。
東方的山岡上站著他的愛人。
他們在為拉寇薩效力期間,具體說是誘使老強盜伊本·哈桑替他們伏擊賈洛納部隊之時,賈罕娜有天晚上坐在篝火旁,為隊伍唱了—首金達斯歌謠:誰懂愛?
誰說他懂愛?
請告訴我,什麼是愛
“我,懂愛。”
最小的說,“愛像一棵高高的橡樹,”
“小傢伙告訴我,為什麼愛像一棵高高的橡樹?”
〃愛是一棵樹
無論風霜雨雪
它為你遮蔽。〃
他被一招猛攻逼退半步,未承想絆到了一塊石頭。他感到自己向下摔去,不禁咒罵了一聲。太不小心了,居然會分神。他早就看到那塊岩石,也想過要加以利用。
於是他拼命將身一扭,放開身後的盾牌,用空出來的胳膊阻住落勢,手掌使勁撐在草地上,同時揮劍擋住對手的噼砍,化解了殺招。
他借這一招之力滾到合適的位置,重新拿好盾牌,站起身來,動作一氣呵成,正好阻擋住間不容髮的第二招。他單膝跪地,揮劍橫斬,速度快得超出人類的極限。這一劍幾乎得手,幾乎砍中對方,但是沒有。兩人勢均力敵。他們早就知道。早在拉寇薩的第一次會面時,在那座水流潺潺的花園。
誰懂愛?
誰說他懂愛?
告訴我,什麼是愛。
“我懂愛。”
最小的說,“愛像一朵花。”
“小傢伙告訴我,為什麼愛像一朵花?”
〃愛是一朵花
凋謝之前
它為你送馨香。〃—個念頭湧上心頭,如果他們能把手中的兵刃放在漸黑的草地上那該多好啊。離開戰場,遠離他們被迫要做的事,經過廢墟,沿河岸走入前方的樹林,找個林中池塘,清洗傷口,暢飲清涼的湖水,然後靜靜地坐在樹蔭下,避開風吹雨打,等待夏夜降臨。
這輩子是不可能了。
他想到—個利用盾牌的法子。
如果她能痛恨那個要將羅德里格置於死地的亞夏人該有多好,但正是此人發出的警告,拯救了迭戈的性命。他不需要那麼做。他是亞夏人。而現在,他已是亞夏聯軍的卡依德。
在剛剛過去的漫長冬季休戰期中,羅德里格經常提起阿馬爾·伊本·哈蘭。米蘭達還從未聽他如此談及另一個男人,甚至包括故去多年的萊蒙多。羅德里格說起對方的騎術、劍術、弓術,說起對方的謀略、笑話,以及對歷史、地理和美酒的瞭解,甚至說起他寫的詩。
“詩?”米蘭達記得自己用嘲諷意味最濃的口吻說。
羅德里格喜歡詩歌,能夠欣賞箇中滋味,他也知道,米蘭達對此毫無興趣。羅德里格經常在床上用幾句詩文跟她玩鬧,米蘭達則會拿枕頭捂住腦袋。
“你是不是愛上他了?”在費扎那度過的那個冬天,她如此詢問自己的丈夫。說實話,這裡面的妒意可不止一星半點。
“可能是吧,從某種角度來說。”羅德里格思忖片刻,答道,“很奇怪嗎?”
一點也不奇怪,米蘭達站在西爾威尼斯城外的山岡上,心中默默地想。低垂的太陽讓她很難看清那兩個人。有時候,她幾乎無法分辨出誰是誰。米蘭達過去一直覺得,羅德里格站在任何人身邊,她都能一眼認出。但他現在身披鎧甲,距離又遠,只是紅光中的一道人影。兩名戰士時而兜圈,時而迫近.在分開之前埋身混戰。在這場死亡之舞中,很容易把他們搞混。
她還沒做好準備,她不能失去他,不能孤零零地留在這個世界。
風,讓淚水模煳了她的眼眸。米蘭達用手背抹掉眼淚,側目瞥了一眼身旁的女人。賈罕娜·貝·伊沙克面色蒼白,但沒有流淚,也未曾將目光從下方的戰場移開。米蘭達突然想:丈夫和我一起生活過很多年,我知道自己要失去什麼,而她,她甚至沒有時間積累對抗黑暗的記憶。
哪種情況更難承受?什麼標準能夠衡量?結論又有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