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不多時,她吹熄了所有蠟燭,兩人一起走上俯視擁擠廣場的黑暗陽臺,身上不著一縷,倒有不少情事留下的痕跡。
夜涼風清,他的面板卻在發燙,而且敏感得一塌煳塗。他可以越過女人的身子,看到廣場上的人群。樂聲、喊聲和笑聲從下方傳來,彷彿在空中迴盪;他倆的遊戲幾乎跟街上川流不息、躍動不止的人群融為—體。
“你想想看,”女人使勁往後仰頭,衝他低聲私語,“如果有人抬起頭來……他們會看到什麼呢?”
他抬起抓著女人體側欄杆的雙手,握住她的小乳房。有個男人在他們正下方彈著五絃魯特琴,一群人圍在他身邊跳舞。人群中央是隻孔雀,那自然是胡薩里·伊本·穆薩。
“你覺得如何?”滾燙的舌頭又湊到阿爾瓦耳畔,長長的頸子向後弓起,簡直就是隻大貓,“咱們是不是該拿支火把過來,然後再繼續?”
阿爾瓦想到胡薩里隨時可能抬頭,不免心悸。但他深知自己今晚沒法拒絕對方,而且雖然沒有試過界限何在,但他知道從此刻直到黎明,女人也不會拒絕他提出的任何要求。阿爾瓦不清楚哪個想法更令人興奮,或更令人害怕,然而他終於明白,這黑暗危險的真相正是狂歡節的核心。今天晚上,平日的所有規則都被改變了。
他在回答之前深吸了口氣,把目光從身下的人群移向頭頂的夜空。只有一輪月亮高掛在群星之間,蔚藍如水。
阿爾瓦與女人融為—體,以共同的節奏有規律地運動著。他又低下頭,目光從天上的輝芒移向世間的燈火,凡塵兒女全靠它們驅走黑暗。
在廣場對面,兵營外牆上的幾根火把之間,他忽然看到羅德里格·貝爾蒙特從樓上摔了下來。
羅德里格確實坐在寫字檯旁,面前撰著羊皮紙、墨水和羽毛筆,一杯深紅酒水放在肘邊。他絞盡腦汁地琢磨該往信裡添點什麼內容——訊息?忠告?擔憂或需求?
他不可能在信裡向妻子表達自己多麼渴望她能在房間裡。久別之後,他將如何—縷一縷地解開她的頭髮,用雙臂抱著她,將她拉近。他的雙手會上下游走,然後除去自己的衣物,他們將……
貝爾蒙特不能寫這些東西,但他能想象,這彷彿是—種懲罰。今天晚上,他獨坐在三樓房間,傾聽著透過窗子飄進來的喧鬧,在腦海中描繪米蘭達的模樣,想象她也在這裡。慾望讓他變得軟弱。
貝爾蒙特多年前發過一個誓,此後又多次重提——是對她,更是對自己。他是不會違背誓言的。瓦雷多隊長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用這一點來替自己定位。男子漢,羅德里格·貝爾蒙特心想,應該在各種戰場上實踐自己的榮譽——還有自尊和驕傲。今晚的拉寇薩城就是一個戰場,他正置身其間,或者說在它上空盤旋。這些事他也沒寫進寄給米蘭達的信裡。
羅德里格又拿起一根羽毛筆,在黑墨水中蘸了一下,準備繼續寫。該給孩子們寫點什麼了,他心想,也好把心思從那些令人煩亂的方向上扯開。
孩子們。此間愛意同樣像長劍般鋒利,同樣有恐懼和驕傲。他們幾乎都長成大人了。太快了。帶他們一起征戰?這是最好的選擇嗎?他想到了在迴音谷出現的老匪首塔裡夫·伊本·哈桑,那是個狡詐兇殘的天才人物。艾敏·哈納扎一戰之後,羅德里格經常想起此人。他也有兩個兒子,並始終帶在身邊。他們都是好漢子,為人正派,能力不俗。其中一個丟了條腿,真是禍事。不過好歹活了下來,這要歸功於賈罕娜。他們都不年輕了,而且顯而易見,兩人都不可能擺脫父親投下的遼闊陰影,都不可能綻放出自己的光芒,投下自己的影子。就算塔裡夫死後也不行,這點顯而易見。
那他呢?他會遮住費爾南和迭戈的光芒嗎?
羅德里格意識到自己拿著羽毛筆愣了很久,追逐著各種思路,而光滑淡雅的羊皮紙上連一個字都沒寫。墨水已經乾透。隊長把筆放下。
敲門聲忽然響起。
事後回想,隊長能說出是什麼跡象——非常細微的跡象——讓自己提高了警惕。
他沒聽見腳步聲。很多人都發誓,甚至是威脅要跑來拉他出去,但這些同袍都會在跑上樓梯經過走廊時發出吵鬧的腳步聲:提前發出警告,。而訓練有豪的穆瓦迪人卻會時刻做到悄無聲息,這份沙漠中的寧靜,正符合星空下的夜晚。
即便如此,羅德里格也只是下意識地察覺有異,因為他早料到今晚會有人來找他,帶來更多美酒和街上的故事。他甚至奇怪那些人怎麼耽擱了這麼久,又因此生出些許自怨自艾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