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本·哈蘭覺得心中彷彿有把鈍刀攪動。他了解阿瑪力克的這—面,國王的一面。他說:“我們所在的世界中,疆界似乎無時無刻不在變動。這讓人更難做出正確的選擇。”
“不,阿馬爾,你屬於卡塔達。你自始至終都在為卡塔達效力,為它奮鬥。”國王遲疑片刻,隨後放下酒杯,“你為我父親殺了一位哈里發,就不能至少回到我身邊來嗎?”
理解和悲傷就像一對雙生子。年輕人在拿自己同一個死人對比。就跟他父親在世時一樣,他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改變這個習慣,無論這輩子是短是長。揣測。比較愛意的深淺。要求受到同樣的關照,甚至更多。
伊本·哈蘭頭一次想到,年輕人對他為老王所寫的悼詩會作何反應?卑微的獸群佔據了這裡……他同時意識到,扎比萊說得對:瑪力克不會允許愛過他父親的女人生存。
“我不知道,”他回答,“我不知道現在自己屬於哪裡。”
但就在他做出回答時,一個聲音在心中響起:這是謊言,儘管它也許曾是真話。事態又有了新變化。世界可以改變,你也可以。世界已經改變了。他驚奇地發現醫生的名字在自己腦海中響起,彷彿伴著洪亮鐘聲。伊本·哈蘭甚至一度覺得奇怪,屋裡的其他人居然沒注意到這一點。
於是他集中精神,繼續說下去:“我該認為您的造訪是在傳達某種言下之意嗎,流放令的撤除和官復原職的邀請?”
他拿出正式的語氣,有意讓兩人遠離國王的問題所帶來的痛處:你能回到我身邊來嗎?
年輕的國王欲言又止。他眼中透著傷痛,語氣僵硬地說:“你可以這麼看。”
“什麼職位,具體是?”
又是片刻遲疑。阿瑪力克沒有做好討價還價的準備。這很公平。阿馬爾也根本沒有為整件事做好準備。
“卡塔達宰相,這還用說。”
伊本·哈蘭點點頭,“外加你的正式繼承人,直到你成婚並生育正統後嗣為止?”這個念頭——邪惡的念頭——剛剛鑽進他腦海。
壁爐旁的一位穆瓦迪人挪了挪身子。伊本·哈蘭轉身望向他。穆瓦迪人與他四目相對,黑眸中充滿恨意。阿馬爾露出友好的微笑,慢慢抿了口酒,始終沒有移開目光。
卡塔達的阿瑪力克二世輕聲說:“這就是你的條件,阿馬爾?它明智嗎?”
當然不明智。它是徹頭徹尾的愚行。
“我也說不好,”伊本·哈蘭不置可否地說,“這件事以後再談吧。你已經開始進行有關聯姻的談判了嗎?”
“有些人向我們提出了邀約。”阿瑪力克有些尷尬地說。
“你最好儘快接受其中之一。屠殺孩子遠不如生養孩子來得有效。你對瓦雷多有何安排?”
國王在作答前又牟起酒杯一飲而盡,“我得到的都是些毫無價值的諫言,阿馬爾。他們個個苦惱不已,只知道揉搓雙手。他們早先建議將派瑞亞思加倍,然後要我推遲進貢時間,最後鼓勵我徹底拒絕!我全靠自己使了些手段,去煽動魯恩達,我們在那兒有個人,你還記得他嗎?”
“森圖羅·德阿洛薩。你父親在多年之前收買了他。他做了什麼?”
“我指示他用盡一切手段,在魯恩達和瓦雷多之間製造一起致命的決裂。你知道他們今年要舉行一次會商。他們可能已經見面了。”
伊本·哈蘭若有所思地說:“拉米羅國王不需要兄弟的幫助就能威脅到你。”
“沒錯,但如果他受到誘惑,反過來征討魯恩達,而不是我呢?”阿瑪力克臉上的表情就像個認定自己透過了一次測驗的學生。
“你都做了些什麼?”
阿瑪力克國王笑道:“問話的人是我忠誠的宰相嗎?”
片刻之後,伊本·哈蘭臉上也露出微笑,“說得好。那麼費扎那本身呢,防禦如何?”
“我們當然盡其所能。食物儲備足夠半年。部分城牆得到了修繕,不過你也知道,錢是個問題……城堡新側殿裡駐紮了額外的軍隊。我允許瓦祭們在民眾間挑動對金達斯人的仇恨。”
阿馬爾感到一陣寒意,彷彿有股涼風吹進房間。有個女人正在聆聽他們的談話,就在外面的涼臺上。
“為什麼這麼做?”他有意壓低聲音問。
阿瑪力克聳聳肩,“我父親也做過同樣的事。必須哄瓦祭們高興,他們能激勵民眾。若是敵軍圍城,士氣至關重要。如果他們把部分金達斯人趕出城去,甚至殺掉一部分,那麼費扎那更容易撐過圍城。這些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