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少年顯然識文斷字,“既然國王認為我的……天賦能派上用場,既然他希望我參加軍隊,那我自然樂意前往。”
小隊隊長並不清楚什麼天賦不天賦,也不大在乎,他只是為差事進展順利而鬆了口氣。
“至於我,”另一個男孩介面,“迭戈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這是個意料之外的要求,但也算不得什麼問題,隊長應承下來。倘若國王出於某種見鬼的原因,不想讓另外這男孩留在卡卡西亞,那大可以把他送回來——當然,是找別人送。兩個孩子對視一眼,露出分毫不差的微笑,隨即衝進農莊收拾行囊。有些士兵相視一笑,顯出譏誚神情。年輕人,到處都—個樣,全都向往戰爭。
他們非常年輕,而且不算特別可愛。如果說有什麼特別的話,頂多是身子骨單薄苗條,但揣摩命令的來龍去脈並非士兵的本分,何況他倆是羅德里格·貝爾蒙特的孩子。牧民們提供了飲料和—處住所,騎手們接受了前者.禮貌地拒絕了後者。隊長認定,依靠貝爾蒙特牧場女主人今天不在的好運得寸進尺,實在不是明智之舉。他們吃了頓冷餐當午飯,又讓馬匹吃飽飲足,補充了路上要用的乾糧。
十個人護送兩個男孩和一個比他們年紀稍長的侍從離開牧場農莊,頂著正午時分的太陽一路西行,經過一片雜樹林的南端,按照羅德里格兒子們的建議在適當地點渡河。牧場狗群一路跟著他們,直到河邊才掉頭回去。
考慮到他誕生在這風起雲湧的大時代,伊畢羅·迪·瓦奎茲的生活可謂平凡無奇,甚至可以說寡淡無味。他今年五十二歲,在賈洛納地區長大,小小年紀就前往葉斯特倫向牧師們求學。具體來說,那時才十三歲。
他是名優秀的侍僧,專心致志,循規蹈矩。二十歲剛出頭時,伊畢羅便作為神聖佈道團的一員,將瓦斯卡女王的聖物帶給菲瑞爾斯的主教,並得到允許在當地逗留兩年。他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大聖殿中那恢宏華美的圖書館裡。
等回到埃斯普拉納後,他愉快地接受了分配任命,作為短期駐留牧師,前往貝爾蒙特家,也就是西南方遼闊馬場中的一個比較重要的家族。如果留在葉斯特倫或是某所較大的聖殿中,顯然升遷的機會更好,但伊畢羅沒什麼野心,對宮廷和同樣充滿派系之爭的賈德修道院都素無興趣。
他是個寧靜從容的人,有點少年老成的樣子,但並不缺乏幽默感,也懂得上帝的嚴苛訓令有時會跟人類的軟弱和熱情相牴觸。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這個短期職位不知不覺間變成了長期工作,他在貝爾蒙特家一待就是二十八年,眼看著隊長從小孩長成如今的偉人。這家人為他修了一座小教堂和一所圖書館,後來又將兩者擴建。他曾教導年輕的羅德里格書寫和閱瀆,繼而是他的妻子,然後是他的兩個兒子。
那是一段與世無爭的美好生活。樂趣來自他用貝爾蒙特家撥出的年金購買的書籍,來自他的草藥園,來自與世界各地的通訊。伊畢羅自學了一點醫藥知識,遠近皆知他拔牙的技術爐火純青。隊長和他的隊伍時而返回家園,引發不小的騷動。伊畢羅會在食堂裡聽他們講起戰爭和陰謀。他同脾氣暴躁的萊恩·努涅斯之間產生了不可思議的友誼。在小個子牧師看來,老兵冒瀆天顏的汙言穢語下掩藏著高貴的靈魂。
對伊畢羅·迪·瓦奎茲來說,他聽到的故事充滿了亂相,過於刺激。他喜歡那隨季節變化的生活,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都遵循著固有的習慣。
他第一次涉足外部世界的廣闊舞臺,還是在七年前,對於菲瑞爾斯和巴提亞拉在日蝕意義上的學術衝突,撰寫了一篇充滿敬意的短小論文。這場衝突和它所代表的地位之爭至今還懸而未決,在伊畢羅看來,他所做的小小貢獻似乎早已被徹底忽視。
他第二次涉足外界,是去年深秋,給住在葉斯特倫的菲瑞爾斯主教熱羅·德夏瓦雷斯寫了—封信。
因為這封信,今天上午有隊人馬抵達牧場農莊。他們匆匆而來,又帶著孩子匆匆而去。而在同一天下午,伊畢羅垂首而立,顫抖的雙手交握在身前,驚懼地發現自己也要離開這所農莊,離開小教堂、圖書館、花圃和家園,離開幾乎生活了三十年的地方。
他在哭泣。有生以來還沒有人用米蘭達·貝爾蒙特現在這副腔調跟他說話。太陽即將落山,他倆待在貝爾蒙特夫人的小客廳裡。
“仔仔細細給我聽好。”她在爐火前來回踱步,面無血色,奪眶而出的淚珠在面頰上閃爍,“這是對貝爾蒙特家族的出賣。你背叛了我們對你的信任,洩漏了迭戈的訊息。我不會殺你,也不會讓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