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恨定居點,但它們很重要。在變幻奠測的沙漠中,它們是權力的象徵。
穆瓦迪人若想永存,希望還在沙漠之外。光陰荏苒,斗轉星移,耶齊爾越來越清楚自己的目標。
伽利布絕不會放棄他所熟悉的沙漠生活,甚至想都不肯去想,但他並不拒絕渡過海峽發動聖戰的主張。事實上,他喜歡這主張。伽利布擅長殺人,不太適合在和平年代領導郜落,或是建造能流傳後世的東西,留給自己的孩子和孩子的孩子。而耶齊爾在多年之前,帶著一隊駱駝和一柄長劍從西方而來,身後跟著五千戰士,心中抱有堅定清晰的亞夏願景。他希望能成為那樣的頭人。
苦行僧伊本·拉西德曾來到極西的祖利蒂部落,從穆瓦迪人沒見過的故鄉帶來亞夏的教諭。耶齊爾知道,苦行僧肯定會贊同他的想法。
那位瓦祭身材高大,形容枯搞,全白的鬍子和頭髮蓬亂不堪,黑眼眸卻能看透靈魂。他和六位門徒搭起幾頂帳篷,住在沙漠中最野蠻的部落裡。祖利蒂族長的兩個兒子耶齊爾和伽利布,有—天來到苦行僧的帳篷前,準備嘲笑新來的傻瓜。這個軟弱的瘋子住在他們的營地,鼓吹另—個瘋子在另一片被稱作索里亞的遙遠沙漠中看到的願景。
他們的人生因此發生了改變。麥支裡貼的生活發生了改變。
早在伊本·拉西德西行之前,亞夏的真理已經在沙漠中流傳,但其他部落都沒有接受,也未曾像後來的祖利蒂部落那樣毅然決然地追隨先知。耶齊爾和伽利布帶領族人去往東方,展開神聖的淨化之戰,所有人都跟伊本·拉西德—樣遮起口鼻。
耶齊爾花了半生時間,試圖得到瓦祭的認同。即便在伊本·拉西德死後,只亭他咔嗒作響的屍骨和頭顱伴隨耶齊爾和伽利布踏上漫漫征程:今天,耶齊爾仍舊以瓦祭的目光審視自己的言行.彷彿老人時刻都能看到。這樣做並不容易,從一個單純的戰士,沙漠和星辰的孩子,轉變成世故的頭人,在物慾橫流的油滑世界中周旋,接待從海峽對面或是遙遠東方來的使節和外交官。這樣做很困難。
他需要文書,需要能識文斷字的人,需要讀懂從世界各地發給他的信件。寫在羊皮紙上的刮痕,可以決定他人的生死,實現或是拒絕亞夏的星光願景。這也很難接受。
耶齊爾總是嫉妒弟弟對萬事萬物的單純看法。伽利布沒有變,也不覺得有必要改變。他還是祖利蒂的戰爭頭人,做事像狂風般直來直去,從不拐彎抹角。比方說坐在他們面前的這個人。對伽利布而言他不配做男人,而且還吸鼻涕,傲慢地拒絕他們提供的食物。因此,他應當被處死。到那時候,此人至少還能提供一點娛樂。伽利布懂得許多殺人的方法。耶齊爾心想,哈奇姆可能會被閹割,然後交給士兵——甚至是女人們——玩弄。在伽利布眼中,這樣做是理所當然的。
耶齊爾作為嚴酷沙漠的兒子,也隱隱覺得這樣做沒錯,但他還是堅持不懈地努力用另—種方法看待問題。哈奇姆·伊本·阿瑪力克是渡海而來的王子。如果情勢略微改變,他就有可能統治卡塔達。他到麥支裡貼來,就是為了改變那些情勢。這意味著—位真正的信徒坐上阿拉桑最強大國家的王子,王子還說,自己甚至可以戴上穆瓦迪人的面紗。
耶齊爾不知道什麼是王子,但他明白對方希望自己做坐什麼。他非常肯定弟弟心裡也明白,但伽利布的態度完全不同。他根本不在乎由誰來統治阿拉桑的卡塔達王國。這個人是否接受伊本·拉西德規定族人必須佩戴的面巾——為了遮蔽和阻擋不敬神的邪念——對伽利布來說也完全沒有意義。他只想要個能以亞夏和大神之名再度投入戰鬥的機會。聖戰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東西。
但有些時候,作為頭人,要想將不同部落的人民捏合成一個國家、一股力量,變成勝過流沙荒漠的存在,就必須控制自己的慾望,甚至超越於它們之上。
耶齊爾坐在毯子上,迎著預告凜冬將至的北風,只覺深深的疑慮正在啃噬自己的靈魂。當初可沒人警告他,擔任頭人,像他這樣的頭人,對身體沒有好處。
他幾年前就開始掉頭髮,頭皮雖然通常都被蓋住,但這些年來已經跟臉上其他部分色調相同。伽利布不用操心這些問題,只要保證手下武士殺的是敵人,而不是自己人就可以了。他還留著黑油油的長髮,始終紮在腦後,免得擋住眼睛,還在脖子上掛了—條皮帶——有時人們會問他原因,伽利布總是笑而不答,任憑眾人猜測。耶齊爾知道這皮帶是什麼東西,他並不是個容易感情波動的人,但也會避免想起此事。
耶齊爾又抬頭看了看蒼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