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
原振俠搖了搖頭,意思是那是你的幻想,實際上沒有這回事。但是看在雷老的眼中,原振俠像是在回答“不知道”。
所以雷老道:“你是小孩子,當然猜不到我的心情。我當時想到的是,我要死了,昌叔身後的那兩個人是陰差──牛頭馬面。昌叔一定是在陰司領了職司,他帶著陰差,來拘我的魂魄來了。”
原振俠有點啼笑皆非,他確然沒有料到,雷老在這種情形下,卻有那樣的想法。想到雷老已過了一百歲,他的思想方式,自然與眾不同,原振俠順口應了一句:“那你……一定十分害怕了?”
雷老叫了起來:“害怕?哈哈,一點也不!一來我那麼老,也該死了;二來,有昌叔照應我,還有什麼可怕的?我才不怕!”
雷老當時,一想到了自己快死,昌叔是帶著陰差來拘他的,他真的一點也不怕,平靜之至。反倒氣息暢順,可以說話了。
他道:“昌叔,你可是來拘我到陰司去的?”
他問得雖然平靜,可是剎那之間,想起自己數十年闖蕩江湖,過的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生涯,不是你殺人,就是人殺你。身上十來處刀疤,可不是白來的,死在他手下的人,也難以算得清。
這些事,到了陰司地獄,不知道是不是要一筆一筆地算,而又如何算得清楚?
所以他心中也不免有點惴惴不安。昌叔卻哈哈笑:“你把昌叔當成鬼了?小豬兒,告訴你,昌叔沒有死。我來帶你到一處地方去看看,你要是喜歡,可以留下來。”
雷老全然摸不著頭腦,他伸手抓頭:“昌叔,是怎麼一回事?”
雷老在問了之後,焦急地等待著回答。
昌叔看來很快樂,因為他每次總是未語先笑──這和遙遠的記憶之中,略有不同。昌叔確然是十分樂觀的人,但是在那些艱難的歲月裡,辛勤耕作,難得溫飽,笑聲自然也沒有那麼多。
在逃荒的日子,為了爭奪草根樹皮,同是難民,還要打個頭破血流。再堅強的漢子,能忍著眼淚不流出來,已是上上大吉了,誰還笑得出來?
雷老在昌叔的笑聲中,首先想到的是:這些年來,昌叔的生活一定不錯。他又立時想到:昌叔該有多大歲數了?一百二十歲?還是更老?人老到了這個歲數,怎麼聽聲音還那麼健壯。
他心中有了疑惑,就身子移動了一下,變成坐到了床沿。昌叔順勢一拉,拉住了他的手,令他站了起來:“來,跟我走。”
雷老忙又問:“到哪兒去?”
昌叔又笑:“現在對你說,你也不明白,到了再慢慢告訴你。”
昌叔拉著雷老向外走,腳步十分自然地踏在地上的矮樁上。那另外兩個人站著不動,在經過他們的時候,雷老向他們望了一眼──因為他心中還是在疑惑,那兩個是不是陰司的鬼差,牛頭馬面。
房中極暗,他沒能看清那兩個人的臉面。但倒也朦朧可以看清,那是兩個普通人,並不是牛頭馬面,手中也沒有拘魂的工具。
他心想,出了屋子,外面再黑,也總會有點星月微光。到時,就可以看清楚那兩個是什麼人,也可以再看到久違了的昌叔了。
一想到這一點,他心頭髮熱,多少年的往事,一一湧上心頭。他有許多話要告訴昌叔,告訴這許多年來他打出來的天下。雖然一個近親也沒有,但是他卻在江湖上,結識了許多肝膽相照,生死相許的朋友,和他一起出生入死,拚出了一個燦爛的前程來。
他和這些生死之交,都兄弟相稱,而且論感情,只怕比親兄弟還親(他沒有親兄弟,只好想當然!��─這些生死之交都已去世,可是他們的子侄,卻遍佈世界各地,有許多是各行各業中極出色的人物。甚至第三代、第四代,都有的是大有成就,出人頭地的大人物。
這些人見了他,無不尊敬萬分。他想告訴昌叔,當年餓得瘦成骷髏一樣的小豬兒,現在已經是全世界響噹噹的大人物了。
或許正由於他想得太多,而且,急於要把這一切都告訴昌叔,心有所想,所以未曾留意到身處環境的變化。等到他感到有點不對頭的時候,這才發現,四周更黑暗了。
剛才在房間之中,他還可以依稀看到一些人影。可是這時,簡直是伸手不見五指,什麼也看不見。
雷老此際,當然不會害怕,他只是驚訝。同時,他也發覺他自己,和他身邊的昌叔,卻沒有向前走,而且是站著不動。
雷老嚥了一口口水。昌叔在他身邊笑了起來:“這些年,混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