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覺得,在這個花花世界上,只有這一點點地方,才是自己的淨土。
都說助人為樂,遇到的一樁又一樁荒誕無稽的事情,使他感到,助人是對的,但他並不快樂,時時處在痛苦和迷茫之中。
在邊防站,寂寞啦,孤獨啦,實在無法排遣內心的苦悶時,他會發瘋似的跑到後山,來一個沒人的地方,大吼大叫一場。有一回,他稀裡糊塗地狂奔,差點越過了國境,差點被開除軍籍……
“的確,小時候,我腦袋進過水,所以長大了就憨就傻……”他醉醺醺地自我解脫著,自我安慰著。
本來是想復員轉業之後,努力將自己融入當今時代,好好工作,享受生活,開創人生燦爛的前途,然而,在外經貿公司只幹了沒幾天,就被以“腐敗違紀”的罪名,讓壞人呂主任給趕走了。好不容易考上本兒,當了的哥,卻在拉客去延慶的途中,遭到三個無賴歹徒的襲擊,被搶走八千元不說,還遭了暴打,險些喪命。大肚子孟師傅看到他後,哈哈大笑:“這回知道了吧,的哥這一行,可不簡單呢,你這是破財免災呀,有福氣有福氣!那幾個傢伙沒把你宰了,沒把車搶走,就算你有福了!”他心裡憤懣,又無處說理,去找文秀;而文秀卻高仰著腦袋,連看也不願正眼看他一眼,還諷刺他:“什麼遭劫了?鬼相信!你呀,還不是在深山老林裡呆得太久了,沒見過女人,跑到歌舞廳裡泡妞去了?錢花在小姐身上,你沒什麼值得抱屈的!”說完,唱著“花花世界,鴛鴦蝴蝶”,一轉身走了……
想到這兒,他的心又難受起來,哇哇地叫了幾聲,可就是吐不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一個鐘點,也許三個鐘點,西邊的太陽已經落山,遠遠近近的電燈先後亮了起來。
他的眼前,彷彿一個個鮮活生動的人兒,都在瞅他,都在笑他——那是空姐肖鈴,那是她表姐,那是金秘書,那是小朱子,那是大學生小麗、小芹、小芸……
“我都是誠心誠意對她們的呀,她們笑我幹什麼?”
他認為,在這個世界上,母親是最心疼自己,但又是最不理解自己的人。剛回來那會兒,他有什麼心事,都樂意給母親說。但說一次事兒,母親就壞他一次事兒。母親說他是“倒黴蛋”,是“背時鬼”,強拉他去寺院,拜見真悟法師。那老和尚總是笑眯眯的,告訴他,說是“剛剛出生的時候,掉進了運河,是老衲給做了法事,求動西天如來,賜下‘憨哥’的名兒,才保佑這條命活到了今天”。那和尚一口一個“你有佛根,你有善緣”,還說什麼“人的晦氣在於骨髓,而發為骨之餘,剃去頭髮就沒了煩惱”。母親一聽,連連阻止,無論如何不讓給剃頭。
然而,燒過香拜過佛,他的命運並沒有任何好轉,而且遇到的倒黴事更加多了。一氣之下,他用酒將自己灌醉,獨自跑到寺院,醉醺醺地讓和尚給“剃去煩惱”。人家說,寺院是清淨無為之地,見他酒氣熏天,連扯帶拽,把他往家裡送……也是天黑了,也是在這小花園,他的頭髮沒了,醒來一看,和尚不知所蹤,自己似乎成了和尚。
“憨哥,車停在門口,你到哪去了,這麼晚了,可別出事呀……”母親的呼喚聲,在晚風中一陣陣飄來,打斷了他信馬由韁的思緒,站起來,搖晃了幾下身子,嘆口氣道:“唉,日子還得一天天地過呀……媽身體不好,我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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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就你會點鴛鴦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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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委會這兒,常年擺著兩張舊桌子,一排舊沙發,牆上掛著一些新舊不一的錦旗:社會治安先進居委會,計劃生育先進居委會,老年秧歌比賽第二名……
張主任、王大爺等幾位老人,正在與文秀媽談話。
王大爺說:“文秀她媽,喝點水,慢慢說,彆著急。”
張主任說:“發出去這麼些日子,按說是該有迴音了。”
“唉……”文秀媽嘆口氣說:“我就說嘛,人家在海外,早把我們孃兒倆忘到九霄雲外去了!算啦算啦,我不指望什麼了……”起身要走。
張主任急忙摁住她道:“瞧你——可不能喪失信心呀!”
王大爺陷入凝思之中,幽幽地說道:“在我印象裡,他是個又和藹又知書達理的人……工作完了,從不打牌搓麻將,也不到鄰居家串門兒……在衚衕裡,只要見了人,他都首先讓道,但從不多言語……”
聽到這裡,文秀媽說道:“所以,大家說他像個特務。”
“是這麼回事。”張主任說:“反正他的行為,和那個時代不合拍,讓人看了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