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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也不想瞞你了,你還記得那個服侍過你的老媽子嗎?”蒲先生說:“自然記得。”房二爺歇了一歇才說:“我把她殺了,就在她離開花鋪沒多久。”蒲先生蹦了起來,埋怨道:“一個老媽子惹你來,你也要殺了她?”房二爺說:“我僱她的時候,事先囑咐過她,萬萬不可多言,可是,她一出花鋪的門,便把我的話都擱脖子後頭了……”

蒲先生也是有心病的,不由得緊張起來,忙問:“她跟誰說什麼了?”房二爺將新續的熱茶,撂在蒲先生跟前的紅柳鑲玉圓桌上,說道:“她吃飽飯沒事,跟林驛丞嚼舌頭,至於她都說了什麼,就不知道了。”蒲先生不敢往深裡想,只能繞彎子問道:“難道她是林驛丞的人 ?'…'”房二爺說:“是不是我不知道,先殺了再說,以免招災惹禍。”蒲先生這時候雙眼圓睜,兩眉倒豎:“殺得好,誰叫她翻老婆舌頭來著。”他端起茶盅,咕咚咕咚飲了兩口,才覺得剛才寒了的身子漸有了暖意,不打冷戰了。

“活著難呀。”蒲先生說。

“活著真難呀……”房二爺也說。

話趕話,兩人越說越多,陳穀子爛芝麻都抖摟出來了。雖然兩人也算是什麼事都見得多的,但仍不免猛吃一驚,大呼小叫道:“原來那檔子血案是做下的?”“想不到,確實想不到。”他們的心閘一經開啟,便洶湧氾濫起來,擋也擋不住。

房二爺抬頭注目道:“兄弟,我倒真的該對你刮目相看了。”蒲先生也說:“彼此彼此,應該說咱們倆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房二爺說:“才開頭第一回殺人,也嚇得腿軟,一刀下去,人家倒了,自己也尿褲子了。”蒲先生笑道:“可不,殺了人,走夜路常能碰見鬼,以致大病一場;鋪子裡也總有蹊蹺的動靜,最後只好請老道淨了宅,才安靜了些。”房二爺說:“你還算好的,我那陣子都不敢一個人在鋪子裡睡,跑出去成宿成宿泡煙館。”蒲先生說:“說到底,不過是良心過得去過不去的事兒,幹咱們這行,就不該存有良心。”房二爺說:“我倒有個法兒,白天做了什麼,晚上多跟木魚經卷親熱親熱,也是個安慰。”蒲先生說:“饒是活得這麼費勁,還不如死了呢,也許那才是個好去處,起碼比咱們這麼活舒心。”房二爺笑道:“兄弟你越說越跟我想到一處去了。”

這時候,驛館那邊一陣喧囂,二人掀簾出去,只見驛館裡拆的拆,毀的毀,倒騰得亂七八糟。蒲先生說:“看架勢,驛館也快乾不下去了。”房二爺拍了拍蒲先生的肩膀:“好了,咱們就別再聽評書落淚替古人擔憂了,他們幹得下去幹不下去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我們是實在幹不下去了。”蒲先生嘆息一聲:“眼瞅著革命黨就要把大清翻個兒了,吃朝廷飯的這些人,腦袋都得搬家。”二人重又回屋坐定,蒲先生問了一句:“二哥,你想過來世沒?”房二爺說:“來世做牛做馬都行,就是不要再在目下的渾水裡攪和了。”蒲先生又問道:“咱們的鋪子都不是來錢的買賣,不賽當鋪和南紙店,你拉過虧空不曾?”房二爺逗他一句:“難不成你想給我擦屁股?”蒲先生說:“我不想再將鋪子撐下去了,頂出去,多少還能餘富倆錢……”房二爺說:“我雖是寅吃卯糧,好歹總還能落個嘴頂嘴。”蒲先生說:“那就好,咱們都是好喜臉面的人,自己打饑荒不當緊,不能讓人家攆著到處追賬才是。”房二爺四下裡瞅瞅,感慨道:“日子真快呀,恍惚眨巴眨巴眼睛的工夫,一晃兒小十年過去了。”蒲先生說:“我們是前後腳來的,那時咱們還都是青皮小子,如今追想起來也很懷念呢。”他到櫃上拈起一支香來,把玩著問道:“這是什麼香?”房二爺說:“這是群芳髓。”蒲先生孩子氣地說:“點上一炷如何,聞聞香?”房二爺笑了:“真是隔行如隔山,群芳髓該是小姐房裡焚的,你點它做什麼。”蒲先生也笑了,遮羞臉兒說:“不知者不怪嘛。”房二爺趕緊給他下臺階:“不怪不怪,你叫我認你花鋪裡花,我也叫不上名兒來。”蒲先生將香放回原處,撣撣手說:“別胡扯了,出來工夫不小了,我也該回去了。”房二爺卻又將他攔住了,說道:“特意給你煮了一壺好茶,你正經品都沒品。”蒲先生只好又坐下。“那就好好地品上一品……”

“這是當年的新茶。”

“聞著就提精神,諒是錯不了。”

他一氣飲了兩盅,連聲叫好。

起身往外走時,房二爺非要送,蒲先生從什麼地界兒抽出一把刀來,寒光一閃,刷地捅進房二爺的心口窩裡。房二爺哼都沒哼就向後仰倒,蒲先生又忙將他扶起,嘴裡叨唸著:“二哥原諒我,也是出於無奈。”房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