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等著你,你會不會來?”
“我……我不知道。”我說話的時候只好看著路燈。
“你知道你會來。你就是還需要點時間承認這個。”他微笑著斜斜地看我,像是做好了準備迎接我狠狠剜討類的一眼。
芍藥花壇往右轉—好吧,往西走,到了盡頭,果然如我所料,那道門開著。穿過去,是一條斜斜的小巷子—曾經有一次,我帶著外婆從這條小巷子裡穿出去。讓我想想,是在年初的時候,蘇遠智臨上火車之前跑來這裡見我一面。然後,我跟外婆一起,穿過這條小巷子把他送到馬路上去打車。當時外婆驚喜地環顧著這條巷子,臉上充滿著迷惘的喜悅。我至今不可能知道她那天究竟想起了什麼。
“那邊真的站著一個老太太,”迦南的手指戳到了冷空氣里路燈的亮點上,“你看看,是你外婆麼?”
不用看,我早就在跟外婆揮手了。
不過她完全沒注意到我們,她站在賣棉花糖的小販跟前,用力捏著一把零錢,微笑地看著小販像滾雲朵那樣把棉花糖一團一團地做出來。迦南低聲說:“我小時候,真的以為上帝造雲的時候就是用一個做棉花糖的機器而已。”
“外婆!”音量抬高些她果然疑惑地轉過臉,但是我依然不能確定,她此刻是否認得我,“大家都在到處找你呢!現在跟我回家,好不好……”
她慢條斯理地一笑,右手的手指指著左手高高舉起來的棉花糖,她說:“買給玲玲。她喜歡這個。她最近不高興。”原來外婆一個人遊蕩了這麼久,卻一點沒有驚慌和害怕,然後她找到了想送給媽媽的禮物,準確地說,送給童年時代的媽媽。
“外婆,我帶你去找你的玲玲,好嗎?”我遞給小販兩個硬幣,又買了一個棉花糖,放在外婆的右手裡,“一個是你送給玲玲的,另一個是我送給你的。”
喜悅讓她皺紋遍佈的臉龐變得更紅潤,當然也有可能是被凍紅的。把兩個棉花糖一左一右地舉在臉的兩邊,乍一看還以為給自己選擇了一對碩大無比的耳套。她說:“謝謝你啊,小姑娘。”好吧,她果然還是不認識我。
迦南對外婆說:“外婆,天氣冷,您還是把手放回兜裡去吧。把您的棉花糖交給我,放心,我就是替您保管著,等會兒就還給您。”
外婆友善地看了他一眼,像傳遞炸彈那樣小心翼翼地移交棉花糖的時候,很開心地道了謝。然後外婆很捧場地對我說:“他很好。他是你的男朋友麼?”
我和迦南對看了一眼。然後我鄭重地跟外婆說:“是的。”
只有在這樣的外婆面前,我們才是無辜的。
第十八章 蘇遠智
第一眼看到他,我只是在想:真奇怪,他明明是陳醫生的家人,我本來應該覺得無法面對他。可是他對我笑了—也許我記憶有誤,也許他並沒有真的對我笑過,可是他那種永遠可以嘲諷任何事的神情卻奇蹟般地讓我覺得,發生過的事情,也許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自然知道這不過是種錯覺,可是我卻因著這錯覺,又真切地呼吸到了輕鬆的空氣。
後來,他就吻了我。那不全是他的錯,是我允許了。我覺得我活在一個荒原上面,我能和別人一樣看見遠處的夕陽,這便已經是神賜給我的最珍貴的“平等”。剩下的對錯,我允許自己不去追問了。我不知道是我遠離了所有人,還是所有人都離棄了我。有的時候,不,是很多時候,我都有種感覺,我的人生其實只剩下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哥哥遠行之前,把一把鐵鍁交到我手裡,我得用一生的時間等著他,一邊等,一邊在這片荒原上面挖出來一個淺淺的墓穴——等哥哥終於回來了,他就能躺在裡面。
但是現在我遇見迦南。跟他在一起,做的每件事自然都是壞事。可是,遇見他,就是再好也沒有的。當然了,“認為遇見他是件非常好的好事”本身就很壞。那就壞吧,我已經盡力了。
我心驚膽戰地又一次開啟了郵箱,我記不清這已經是今天的第幾回。郵箱裡還是波瀾不驚的。收件箱裡唯一一封未讀郵件是廣告。蘇遠智依!舊沒有回覆我兩天前發給他的那封信,我說,我們分開吧。可是這兩天,我也沒有接到他任何一個電話或簡訊,我不知道我該不該把這個當成是他的預設。我也不知道,他若真的就此無聲無息地預設了,我是該高興,還是該傷心。
姐姐進我房間的時候,從來都不會敲門。她走到我身邊來的時候,我剛剛把郵箱的頁面關掉。我想她應該是來不及看到,我正在“複習”寫給蘇遠智的那封最後的信。“小妮子,”姐姐習慣性地在我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