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她衝我瞪圓了眼睛,“不准你這麼說我男人。”
“我呸——什麼時候就成了你的男人!”我轉念想起一件非常無關緊要的事情,但是這件事情頓時讓我有了種驚悚的感覺,“天呀,江薏,如果你真的嫁給了西決,那我們家裡面——我,你,唐若琳——不會吧,簡直是93級高三(2)班的同學聚會。”
她完全不理會我,慢慢地說:“你知道有一回,那是在半夜裡,是我和西決剛剛……”她斟酌了一下用詞,有些害羞地說,“是我剛剛離婚的時候,我去找西決,怕他躲著我,我直接找到了學校去。那時候學生們都還沒有下課,辦公室裡偏偏只有他一個人,我就徑直過去,把我的離婚證甩在他桌上,然後轉身就走,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那麼做——”
“酷。”我淡淡地笑。她太謙虛了——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麼做,可是我知道。弄出一副玉石俱焚的樣子來,又激烈又淒涼,演給人看,“你瞧我為了你什麼都不要了”,百分之百就能讓西決那種死心眼兒的傢伙投降——可是,老天作證,她是為了西決才離婚的麼?她和她前夫早就相處得一塌糊塗了,這是我們原先的老同學都知道的事情。
“我走出去的時候,他就沿著樓梯追出來,一句話沒說,抓住了我的胳膊。”——瞧,我說什麼了?她一定還隱瞞了某些小細節,比方說,在西決抓住她那千鈞一髮的時刻,擠出來幾滴眼淚什麼的,不用多,含在眼睛裡差一點點不能奪眶而出的量就足夠了。突然間我提醒自己,不可以在臉上露出那種諷刺的笑容來,於是趕緊正襟危坐,努力把表情調成被感動了的樣子。
“然後我就問他,我現在要搬到我和爸爸原來的家裡了,他可不可以來幫忙搬家。”江薏繼續說,一臉陶醉的樣子,“後來就——”那還用說,搬完家西決就名正言順地留下過夜了。這女人把什麼都算計好了。
“就是那天,東霓,我們倆躺在黑夜裡面,我睡不著,我知道他也沒睡著。不過我很會裝睡,我屏住呼吸聽著他輾轉反側,突然他坐起來,開啟了燈。那時候我閉著眼睛,心一直跳,我感覺到他在看我,可是我不能睜開眼睛看他。然後,他的手就開始慢慢地摸我的臉。特別輕。”她笑笑,臉紅了,“我還以為他會彎下身子來親我一下,可是沒有,他只是把手指頭一點兒一點兒地從我臉上划過去,就好像我的臉是水晶做的,一點兒瑕疵都沒有。東霓你別笑我,那種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被珍惜的感覺,不是什麼人都體會過的。可是就算是這樣,他還是不肯讓我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什麼都沒回答,只是喝乾了杯裡剩下的咖啡,像是在和誰賭氣。
五月是一年裡最好的季節,我一直都這麼想,因為五月有種倦怠的感覺,可是因為散發著芬芳,倦怠不至於發展成帶著腐朽氣味的沉墮。
雪碧揹著大大的書包,站在校門口向我揮手,清亮的陽光下面,她的小胳膊看起來格外的細。“姑姑再見。”她愉快地衝我揮手。其實在她這個年齡,很多的小女孩已經出落成了一副少女的模樣了,不知為何她看上去永遠像個只會長高不會發育的兒童。
我像所有的大人那樣回了一句:“上課要專心點兒,知道了麼?” 沒辦法,上學之後才發現,她的功課差得難以置信。在她面前我們家的兩位鄭老師完全不是對手。給她補習的時候,一向以耐心聞名的鄭西決老師都曾經忍無可忍地把課本一摔,大聲地問:“雪碧,跟我說實話,你會不會背乘法表?”她無辜地看著西決,說:“會一些。”小叔也總是一邊看她的作文,一邊為難地摸著肚子說:“來,雪碧,你告訴我,你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你平時說話的時候也是蠻聰明的,你就照著平時說話的習慣來寫作文,也不至於這樣呀——”每到這個時候都是三嬸在解圍,“我看你們倆才是因為在龍城一中教那些好學生教慣了,遇上程度差一點兒的孩子就大驚小怪的——不是雪碧的錯,根本就是你們不會教。”
不管怎樣,因為我最近總是懷著期待過日子,一切令人焦頭爛額的事情都能讓我覺得有趣,只要我一踏進這個基本上一切就緒,馬上就要開張的店裡。我訂好的招牌明天就可以送來了,兩個簡簡單單的字——東霓,到了夜晚就會變成閃爍著的霓虹燈。我真想知道自己的名字在夜空下面清爽地閃爍起來到底是怎樣的滋味,我等不及了。
沒有想到,西決站在卷閘門的前面。衝我微微一笑,“今天下午我沒課,過來看看你這兒有什麼要幫忙的。”
“當然有了,事情多得不得了。昨天下午新訂的一些杯子盤子剛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