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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這也是她為什麼要執著地埋怨我的原因。她需要抓住一點和主題關係不大的事情來恨一恨。全神貫注地迎接劈頭蓋臉的悲傷,是需要勇氣的,不是人人都做得到。

然後我莫名其妙地想起來很多年前的事情。那是冬天,我放學回家的路上總是被一個男孩子截住,他不斷地求我告訴他鄭東霓在哪兒。我說她在新加坡,可是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當他終於明白了我不是在騙他的時候,他發了一會愣,然後看了我一眼。當時我突然覺得我在什麼地方看到過類似的眼神,會不會是我爸爸媽媽的葬禮上,爺爺的眼睛。深深的,深不見底的悲涼。

那個男生對我說:“我是真的很喜歡她。”我說:“這只是你自己的問題,其實不關她的事。”那應該是我這輩子說過的最殘忍的話。我有節奏地,舒緩地拍著南音的背。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覺得她漸漸安靜了下來。她的氣息漸漸平靜,跟著她轉過身,和我並排坐在床上,背靠著溫暖的木紋牆紙。她毫不猶豫地把她潮溼的小臉在我胳膊上蹭乾淨,然後像往常那樣,抱著我的手臂,把她的小腦袋貼在上面。

“哥哥,”她出神地說,“你說,是隻有第一次分手的時候這麼難熬,還是每次都這麼難熬呢?”“我想是每次。”我回答。“那到底要多久才能熬得過去呢?”“我不知道,南音。因人而異吧,有的人只用十分鐘,有的人要很多很多年。”“十分鐘?”她詫異,“怎麼可能呢?”“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可是我覺得那樣不好。”她搖頭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她的髮絲在我胳膊上輕掃著,“如果只要十分鐘就能什麼都過去了,那樣活著,什麼痕跡都沒有,其實也沒有意思。”

“有的人生來就只能做那種人,他也不想的。”說真的我很驚訝她說出來這樣的話。“那你說,我能熬得過去嗎?”“當然能。”她突然加重了貼在我胳膊上的力度,她輕輕地,無助地笑笑,“不行,哥,我還是不能想。一仔細想一想,就覺得胸口疼。”“你只要記住一件事就行,你的人生根本還沒有開始,所有的好日子都在後頭呢。”

“不。”她搖搖頭,“不會有多好的日子的。原來我也相信你說的話,可是現在我明白了。那種越活越精彩,越活越充實的人生,是屬於另外一種女孩子的。就像給小叔過生日那天,我們請來的江薏姐姐。我一看她就知道,她就是那種終究要越飛越高,擋都擋不住的人。可是我呢,我的未來基本上可以看到了,畢業以後,去爸爸的公司上班,然後到了合適的年齡,找一個和我們家背景差不多的男孩子結婚,就像我媽媽那樣,按部就班,到了什麼年齡做什麼事情。所以像我這樣的人,在很年輕的時候,一輩子就已經過完了。”

“南音,我不許你這麼想。”我難以置信地摟緊她,從胃裡湧上來一陣悶悶的鈍痛,“傻瓜,你才多大,要是你現在就沒什麼幻想,以後那麼長的日子,該多難熬,人生很苦的,你懂不懂?”

“那你呢哥哥,你不也一樣很早就沒什麼幻想了嗎?”

“那怎麼一樣呢。”我捏捏她的脖子,“你得比我活得有意思。”

“總之,咱倆都比不上東霓姐姐。”她從我的臂彎裡鑽了出來,黑暗中,我也能感覺到,她亮閃閃,波光粼粼的大眼睛,在毫無保留地注視著我,“其實我很羨慕東霓姐姐,她那個人,總是今天在這兒,明天在那兒,你都不知道她最終會去哪兒。”她微微一笑,“不過她也有代價的吧。有一次她跟我說,一個女人到了最漂亮,最性感,最有味道的年紀的時候,有可能有錢,有品位,有修養,有很多見識,但是說不定就拿不出來像樣點的愛情來給別人了。”

“別聽她的,”我也笑,“她根本就是反面典型。”

“哥哥,我一直都覺得,東霓姐姐她是有一點瞧不起我的吧。”她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我知道的,我沒有她那麼好看。她覺得我是溫室裡的花兒,什麼都不懂,也不像她,去過那麼多的地方,見過那麼多的世面。”

“沒有,不可能的。”我肯定地說。

黎明漸漸地來臨。柔軟的,泛著水光的曙色湧進來。於是黑夜甦醒了,賜給我看清萬事萬物的視覺。然後我就看到,南音蜷曲著身體,終於睡著了。

2006年的十月,秋高氣爽。十月是龍城很好的時候,只可惜,龍城的冬天來得太早了。所以我們龍城人並沒有多少時間,好好看看燦爛得就像銀杏樹葉那樣的,秋天的陽光。

就在那個溫暖微涼的秋天,我和南音的大伯,變成了一個不會說話,也不會走路的人。

也許是長年累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