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是一樣,我決心已定,不必再爭論。
說完,蔣介石扔下汪精衛,自顧自地回房睡覺去了。
這是兩人之間為數極少的當面爭吵,卻也是最後一次爭吵,之後他們便選擇了分道揚鑣。
汪精衛意識到,他如果繼續待在重慶,是沒有辦法進行“和平運動”的,但離開不能隨便這麼一說,必須有內外雙重保證。
他首先讓自己的老婆陳璧君去找了龍雲,在他看來,那是一個抓槍桿的地頭蛇,如能將其招至麾下,手上就有說話的實力了。
作為“雲南王”,龍雲這時也在犯跟劉湘一樣的毛病。
眼看著派出去的滇軍越打越少,中央政府卻一退再退,武漢立不住腳,就去了重慶,重慶要是再頂不住,那不還要來昆明嗎?
當聽陳璧君邀其“起事”時,他立即滿口答應。
“汪先生”是“黨國元老”,只要登高一呼,誰不會擁護。
言下之意,他龍雲肯定會站過來。
找到內部支援,汪精衛再派梅思平、高宗武去和日本人談條件。
雙方在上海虹口公園附近的“重光堂”進行討價還價,八天之後,才達成了“重光堂密約”,實際就把“不要領土,不要賠款,兩年內撤軍”的“兩不一撤”定了下來。
當梅思平把“重光堂密約”帶回重慶時,汪精衛深知干係重大,也曾左右搖擺,猶豫不決。
可是他老婆的興趣很大,一力慫恿,天天枕邊風勁吹,最後就把自己老公吹上了不歸路——妻管嚴歷來有好有壞,就看往哪個方向吹了。
12月18日,趁著蔣介石到西安主持召開軍事會議的機會,汪精衛以出外演講為名,偷偷飛往昆明。
結果一下飛機心就一涼,龍雲託病壓根就沒來接機。
汪精衛久經宦場,當然猜得到這是怎麼一回事。病者,不是身體有病,而是心裡有病。
果然,代替前來的盧漢轉達了龍雲的意思,把汪精衛一行人氣得夠嗆:您哪兒來的最好還回哪兒去!
龍雲臨時膽怯,不敢跟著“起事”了,汪精衛只得轉去越南河內。
汪氏出走河內是一個大事件,整個重慶都被震動了。蔣介石獲悉後十分吃驚,但家醜不可外揚,於是趕緊釋出訊息,稱汪精衛是去河內治病的,不久就會回來。
汪精衛最大的危險,不僅因為他是副總裁,知道很多重大的軍政機密,更因為怕他四處宣揚“這仗如何能打下去”,一經傳播,可能人心崩潰。
蔣介石還擔心,龍雲和粵籍將領會不會受其拉攏。為鞏固內部,他精心準備了一次演講,給大家講了一通曆史——
民國以前,若論軍事經濟實力,宋、明兩朝都不賴,足以抵抗外患而有餘,可它們還是被元、清給滅了,原因在哪裡?
蔣介石說,就在少數當國者精神委靡,有兵而不能用,用力而不能抗,假如當時給力一點,又何至於此。
“少數當國者”當然不是指的他本人,含沙射影,說的就是汪精衛。
蔣介石還說,宋、明亡歸亡,但亡的是朝代,並非民族。元、清非我族類,然而入主中原後皆被漢族同化,這些都應當歸功於源遠流長的傳統文化。
現在的抗戰是全民族抗戰,皇帝也沒有了,已無朝代可亡。一旦亡於日本,你別指望日本會漢化,那整個漢民族就真的到了萬劫不復的地步。
西南將領一般來說,在歷史上都有過親汪的經歷,但這一槌子下去,許多人都被敲醒了。
蔣介石“治病”一說,給汪精衛預留了後路,重慶方面派往河內的說客也絡繹不絕,開出的條件十分優厚——即使汪精衛本人不願迴轉重慶,亦可同過往一樣,去歐洲療養。
就在此時,近衛發表了第三次對華宣告,這對汪氏來說,不啻當頭一擊。
在這份宣告中,近衛竟然把“重光堂密約”中最為重要的撤兵條款賴得一乾二淨,連參與密約談判的日方代表都認為不可思議,感嘆“日本把汪精衛欺騙了”。
既然對方賴賬,你也能毀約。可是汪精衛走到這一步早已是進退維谷,身不由己,以至於完全不知道何時該前進,何時該後退,何時又該放棄了。
他只能選擇發表“豔電”,以響應近衛的宣告。
很顯然,缺少了撤兵一項,這份“豔電”已經相當不值錢了,與投降做漢奸無異。國內頓時響起一片譴責之聲,龍雲等見勢不好,趕緊與其劃清界限,再不敢與汪精衛有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