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忠從來沒有用這種方式對待過宋哲元,畢竟那是29軍的大頭兒,不看僧面還得看佛面。
爭到最後,張自忠下了斷論:時局至此,戰已無法,只能和,而要和,又只有我張某人才有辦法!
他撂給宋哲元一句話:如果你暫時離開北平,大局仍有轉圜的希望。
就是這句話,讓宋哲元變得臉色煞白。
一剎那間,他彷彿什麼都明白了,明白了張自忠為什麼隱伏在北平三天都不露一面,後者不過是在等待一個時機而已。
現在,南苑慘敗,戰將折戟,日軍即將兵臨城下,29軍處於內外交困之中,他認為那個時機到了。
曾經,宋哲元是多麼希望自己的兄弟能幫他守住天津,因此一讓再讓,對方卻仍然在日本人設下的離間計中走不出來,還在想著“宋張相爭”,甚至發展到要藉機謀取權位的地步。
眼前這個人已經完全認不出來了,他不再顧及手足之情,不再顧念在南苑和大紅門的路上倒下的骨肉兄弟,他迷失了道路和方向,卻還渾然不覺。
權利名位和毒品一樣,都能使人變成魔。
香月處心積慮的陰謀果真得逞了:透過潘毓桂鼓動張自忠,使得29軍的這根彈簧瞬間崩斷!
說句實話,如果要爭,宋哲元此時還是可以一爭的,然而那樣兩軍衝突,只會在29軍中爆發一場驚天大內訌,親者痛,仇者快,高興的還是日本人。
趙登禹的死,已使宋哲元悲痛至極,難道還要自家兄弟再相互捅刀嗎?
在完全明白對方的真實意圖之後,宋哲元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也罷,你要的不就是權位嗎,我可以給你。
他按照對方的要求,當著眾人的面,提筆寫下手諭,將政委會委員長連同北平市市長一職全部交由張自忠接替。
當天晚上,宋哲元便與秦德純、馮治安等人匆匆趕赴保定,由於行色匆忙,他連天津的家人都來不及通知和帶走。
如此慌亂,是因為宋哲元此時實已處於險境之中。張自忠雖然拿到了他要的那個手諭,但如果回去給他的那些把兄弟一攛掇,再回來要他的命怎麼辦。那樣,想不火併也得火併了。
在宋哲元等人看來,此時的張自忠已經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有什麼事他會做不出來。
因此之故,得趕緊離開,一分鐘都不能耽擱。
夜色茫茫中,宋哲元告別了北平城。
北平的夜,如此悽清,他不是在出徵,而是在逃離,就像很多年前的那個東北梟雄,進城時縱有再多的驕傲和憧憬,離去時也只剩下了一地的失意和惆悵。
有一點,他們是共同的,那就是誰都沒有想到過自己會一去不復返,直到生命的最後時刻,宋哲元還在做著回到北平的夢。
7月29日,張自忠“視事就職”。
在此之前,他排除了最後一個障礙。
宋哲元和馮治安雖然走了,但是馮治安的部隊還在,軍部還在,從南苑脫險的人馬也還在,而這些都不是他張自忠能指揮得了的,哪怕你已經成了“委員長”。
就在宋哲元離開的那個深夜,他打電話把29軍副參謀長張克俠叫了過去。
他告訴張克俠,宋哲元已決定全軍撤離北平,你趕緊把能拉的都拉走吧。不然就遲了,明天早上日軍就要進城。
張克俠聽得此言急了起來,他在向馮治安報告後,立即召集部隊,星夜出城,也去了保定。
宋哲元能撤出他的基本部隊,還得多虧馮治安,再說開去,若沒有當年蕭振瀛留下的“錦囊”,就是想保得性命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是蕭振瀛終究也不是未卜先知的神仙,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中間會發生這麼多變故。
這些人一走,“張委員長”就可以大展拳腳了。
他在就職後,馬上對政委會進行改組,把原來名單上的秦德純、蕭振瀛、戈定遠統統劃掉,換上了潘毓桂、張允榮等“把兄弟”。
與原來相比,改組後的政委會已經面目全非,重要席位皆由漢奸一手掌控。不但如此,潘毓桂這個奸賊還得以兼任北平市公安局局長,張允榮則出任平綏鐵路局局長。
蔣介石在廬山談話時,曾再三強調過,華北地方政權不容改變,官吏不能任意撤換。
張自忠未經南京政府同意,想變的都變了,想換的都換了,等於把日本人的目的都達到了,所作所為,著實令人痛心。
現在的水,已經不是到腰部,而是快到肩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