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半天雲高低,捎帶著進門兒拂塵、高升淨手。這邊剛在太師椅上坐穩,那邊幾個收拾得乾淨爽利的夥計已然是把四碟鮮果捧到了手邊。大冬天裡吃一口鮮菱角、脆海棠,當時就能開了胃口。等得四冷盤、四熱葷上桌,更能添了嘴裡三分滋味!
被這麼伺候一回。任是再挑剔的主兒,也得略一點頭,打從嘴裡哼出來幾個字兒:“伺候得。。。。。。倒也還成,賞吧!”
既然是能叫人捧著、供著的主兒,這看賞自然就只能是一句吩咐。斷然是不能自己打腰子裡朝外邊掏的。
只一聽這‘賞’字出口,花錢伺候人家的那位主家當時就不能含糊,更不能摳摳搜搜地落了這位爺的面子。也都懶得打從腰子裡頭朝外面數算著掏摸,就是順手從腰子裡頭抓出來厚厚一把亮閃閃、新嶄嶄的大洋,抬手就撂到了旁邊伺候著的夥計懷裡。
笑嘻嘻接了賞賜,樂呵呵道了謝謝,也就趁著那花錢伺候人家的主家出了雅間淨手、暗地裡卻在數算著腰子裡剩不多點大洋的功夫,一盞醒酒湯、一塊熱手巾已然遞到這位主家眼前。
照舊是塌腰攏肩的巴結模樣,可嘴裡頭說出來的話倒是另一番意思:“就您這小一年下來,可是沒少照應著小號的買賣!掌櫃的剛吩咐過,今兒晚上奉承您這桌席面,四冷盤、四熱葷,乾鮮果子、墊口飯食,全都是小號裡邊孝敬您的,可盼著您千萬賞收了!等會席面上要有那不懂事的孩子張口吆喝個數目再討您個賞,您可也千萬都甭當真,這也就是給您湊個吉祥數兒,討個好口彩不是?我這也就是多嘴跟您絮叨幾句,您可真甭忘了,今兒這席面上的開銷,您方才已然是賞過了!”
把這話朝著耳朵裡一聽,那掏錢奉承人的主兒立馬就能眼珠子一瞪:“爺還缺了你那仨瓜倆棗的孝敬不是?可著四九城裡掃聽一遍,爺上哪兒不都是賞個實數。。。。。。”
嘴裡頭半真不假地嘟囔吆喝,手上頭倒是趕緊的喝了醒酒湯,再拿熱手巾胡亂擦一把滿臉油光,這才趕緊回席面上伺候那位要捧著、供著的主兒,可心裡頭倒是篤定舒坦了許多。
待得陪席面的篾片相公遛達著出了雅間,壓著嗓子再要添個燉肘子、醬豬頭的帶走、顯見得是要打秋風、吃蹭飯的模樣,那雅間外邊伺候著的夥計倒也是笑臉迎人的模樣,話頭裡卻全都是些搪塞推諉的意思:“嘿喲。。。。。。要說您還真就是個明白吃家兒,知道小號出名的菜就是這燉肘子、醬豬頭。可今兒還真就是巧了,一共就備了十來個肘棒子、七八個豬頭,這會兒已然是全都給各處雅間裡頭送過去了!要不。。。。。。我這兒替您做主,給您換個旁的菜帶走?今兒廚下炸的花生米倒是真叫個不錯,焦香迸脆的,下酒那可真真兒叫個合適。。。。。。。喲,您還真別不樂意,我這不過就是一伺候人的主兒,也就能拿這麼大的主意!要不。。。。。。我替您問問請您來的爺?他可指定不能駁了您這點兒面子,少說也得替您再照著今兒這席面備一份帶走?!”
就四九城裡有字號的飯館兒裡頭,能戳雅間外邊伺候人的夥計,差不離也就都能有這辯貌識人的眼力見兒,更能有一份七竅玲瓏的心思。可今兒在燕來樓上雅間門外,倆積年伺候人的夥計,倒是真都嘬開了牙花子?
就打半晌午燕來樓開門的當口,迎著剛站到門前迎客的小夥計,兩個穿著一身厚實棉袍、瞧模樣就像是大戶人家長隨的壯棒漢子,不管不顧的就撞進了燕來樓中的雅間。也都不等雅間外邊伺候著的夥計開口說話,這倆壯棒漢子已然是把手一揮:“爺今兒要在這兒吃席,雅間這就算是給訂了!旁的這會兒不要,就來壺茶,再來兩盤乾果磨牙就成!”
面面相覷地退到了雅間外面,倆專門伺候雅間的夥計倒是老半天也沒能琢磨出來,這倆任啥不要就佔了個雅間的主兒到底是啥來路?
擱在四九城裡開飯館食肆,倒也常見著那些個上門訛好處、打秋風的青皮混混們。也都像是這倆壯棒漢子一般,一大群人進門就佔光了鋪面裡的雅間、座頭,一壺茶一碟子瓜子兒能混一天,生生就把飯館裡逼得來了客人也沒座頭,只能眼睜睜瞧著自己的買賣一天天賠本蝕賬。到末了不是心疼肉疼的拿錢打發了那些個青皮混混了事,就是想轍尋一些能鎮住了場面的人物吃一份乾股,這才能保了飯館正經開門掙錢吃飯,著實是個無奈中的苦笑法子。
要說今兒來的這兩位,身上倒也的確是帶了幾分青皮混混的味兒,做派也的確像是那佔了座頭磨陽壽的人物,可這麼大個燕來樓,哪怕真就是叫這倆壯棒漢子佔了這間雅間,可也擋不住燕來樓做成旁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