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生病,從不捨得買來吃,如今既是齊柏有心,他便默默接受了。
有時候段易書也忍不住會反省,想著如今的自己怎麼就變得如此無恥了呢?固然有母親需要補養這個因素在,然而以前母親也需補養,金文侯府給自己的幫助卻都被他婉拒了。怎麼如今齊柏的這些小動作他就能接受?
還是說:五年的歲月已經將那些恨淡化了許多,反而因為兩人曾經的關係,讓他看待齊柏,總比看到其他人略有些不同呢?
這是一種非常微妙的心思,段易書弄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眼看著天氣日漸寒冷起來,雖說臨安四季溫暖如春,然而那不過是個說法罷了,到冬天,也只是不下雪,比北方暖和一些而已,照樣要多穿衣服,屋裡要生炭火。
因為齊柏的暗中幫忙,所以段易書如今也不用打柴了,老太太身體不大好,他正好可以留在家中照看。這一日天剛剛亮,想起後院裡梅花許是開了,不如折幾枝來插瓶,母親醒了看見,心中豈不歡喜?
因此看了一回灶火爐子,便披了厚衣服,先來到前院將院門開了,卻不料正和齊柏撞了個滿懷,這莽撞王爺手裡扛著個袋子,正要往院牆裡拋,冷不防聽到開門聲,看到段易書,不由得先是一愣,接著就尷尬的手腳都不知往哪裡放了,訕訕道:「你……你怎麼起這麼早?走路都不出聲音的?」
「我穿的軟鞋,又有風聲,你自然沒有聽出來。」段易書淡淡道,目光瞥向他手中的大袋子,嘆了口氣道:「果然是你,王爺,這是幹什麼?」
「其實……真的沒什麼了……那個……那個邊關無戰事,兒郎們除了日常操練,閒得身上都快長毛了,這地方山高林密,獵物又多,所以我就讓他們射獵些野味,送給窮人,今兒……今兒是我來送這家,並……並不知道……是你家。」
「是這樣嗎?」段易書微微一笑,明知齊柏在說謊,也不戳穿,只是輕聲道:「那謝謝王爺,只不過日後不要送了。」
「哦……」
齊柏耷拉著腦袋,連辯解勸說的話都沒力氣說了,轉身慢慢離開,那樣子活脫脫就是一隻被主人遺棄了的大狗。
段易書靜靜看著他的背影,那樣的孤單寂寥,想到他都是一心為自己。自己這樣說,似乎也太無情了些。因便又喊住齊柏道:「等一下。」
齊柏轉回身,沒有什麼驚喜的樣子,和段易書在一起,從來就沒有驚喜,有的,只是愧疚和心痛。對方永遠都不會說出他想聽的話,這一點,齊柏有著深深的體會。
卻見段易書轉身回了房間,過一會兒拿了一包東西出來,遞給他道:「邊關苦寒,想來也沒什麼精緻吃食,這是我做的一些點心,當然比不上王府的廚子,你若不嫌棄,就拿回去吃吧。」
齊柏愣愣接過來,只是呆呆的看著,似乎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段易書見他眼淚慢慢湧出來,心中一動,明知自己該轉身離去,什麼也不能問,卻終是忍不住,輕聲道:「你怎麼了?可是想家了?那為什麼不回京?」
「沒……不是想家,當了兵,就是處處為家,哪有想家的說法兒。」
卻見齊柏吸吸鼻子,拿袖子使勁兒擦了擦眼淚,咧開嘴笑道:「我……我就是有點兒受寵若驚,這還是……還是你頭一次主動送我東西。往年在一起的時候,那幅水墨荷花鴛鴦也是在我逼迫下畫的,後來那一幅工筆花鳥,倒是你自願的,只可惜,也沒畫完……」
他說到這裡,心中只覺又苦又澀,又猛然驚覺自己豈非是傻了?明知道段易書最痛恨那段時光,怎麼還主動提起來,因又是慌亂又是惶恐,吶吶道:「那個……只怕嫂夫人和侄兒快醒了,你……你快回去看顧他們吧。」話音未落,便飛也似的跑了。
段易書看著漸漸消失在晨曦中的那個背影,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只是感嘆著天涯何處無芳草,齊柏又何必定要陷在過去的那段畸戀中不肯走出來?忽的想起梅花還沒有摘下,這才連忙走回去。
不過幾日功夫,便聽村民們都說邊關將士經常射獵相贈,大家談起來,一個個都是感恩戴德。獨有段易書心裡明白,這是齊柏生怕當日的謊言漏了餡兒,所以連忙做出的補救措施,他心中暗自好笑,心道難道你補救了?我便不知你撒謊嗎?
從那之後,便常常會「偶遇」齊柏。
段易書暗自懊惱,心想都是自己的錯,明明當日曾經對齊柏說過,這一生但願老死不相往來。若是重逢之時,自己不那麼心軟,而是仍如當日一樣厲聲厲色,想來那齊柏也就不敢來招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