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下去,割頭。”
小宦官嚇得面無人色,連喘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是你說朕有病,不喝藥就會死?”
“沒有,沒有,臣該死。”
“敢說為何不敢承認,你笑朕是昏君嗎,濫殺無辜?”
“臣萬死啊……”
“嗓門這麼大,你是笑朕耳聾嗎?”
“……”
“你這狗奴,朕不喝藥就死了,對誰有好處,對你陳弘志嗎?”
陳弘志除了不停地叩頭,只敢哭了。
李純忽然覺得有些好笑,自己以九五之尊嚇唬一個可憐的奉藥使有什麼意思,平白勾自己生氣,不理這幫奴才了,睡覺去也。
他轉身想走,忽然感到心有些堵,他站定,揉了揉心房,仍舊堵的厲害,於是他指定陳弘志道:“你……快,朕……朕……朕……”
陳弘志匍匐顫抖之際,李純雙目呆滯,有氣進無氣出,身體像被驟然抽乾了枯樹幹,在風中搖擺著。陳弘志忽然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鼓起勇氣抬頭望時,卻見慘淡的燈光下,皇帝的臉煞白的像個鬼面。
他大叫一聲:“大家呀……”
人尚未起身,李純便捂著心口直豎豎地、像根枯死的樹樁般朝他砸了過來,陳弘志趴著沒有動作,事情來的太突然,他根本來不及動作。
轟地一聲,皇帝匍匐在地。
“大家……”陳弘志第一個跳起來,扶住了李純,這一個月,他已經是第三次暈厥了,往常他要暈厥時自己總是能及時上前扶住他,今次自己的確是被嚇壞了,竟然麻了手腳不能動彈,任由萬乘之君像根枯木樁似的重重地撲倒在地。
情急之下,陳弘志的膽子也肥了起來,他抱起李純把他的腦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呆呆地望著那張惡鬼般慘敗的臉。
“血,有血。”
一名小宦者吃驚地叫了起來,噗通一聲跌坐在地,口齒打戰,已經動不了身。
李純摔倒時不慎磕破了嘴唇,流出了一些血。眾人皆大驚失色,相視無言,依天子近來的暴虐脾氣,這點血足夠把他們的腦袋砍上七八回了。
有人啞口無言,渾身抖顫,有人失聲哭了起來,哭聲漸大,漸眾,哭的陳弘志那顆冰冷的心也甦醒了過來。
怎麼辦?怎麼辦?
懷裡的這個猛獸一旦醒來,自己還有命在嗎?
自己辛辛苦苦,戰戰兢兢侍奉著他君父,究竟是為了什麼,為了出人頭地,為了光宗耀祖,為了封妻廕子,為了混口飯吃,可現在卻連性命都保不住了!縱然這次能逃過一劫,下次呢,伴君如伴虎,何況伴的是一頭瘋虎?!
怎麼辦?怎麼辦?
陳弘志額頭**的,分不清是冷汗還是熱汗了,他環顧四周,看到的都是一張張垂死掙扎的臉。
一個個只顧哭,死到臨頭連爭一下的勇氣都沒有,怪不得他能肆無忌憚。
狗急了還要跳牆,兔子急了還要咬人,內侍也是人啊,怎能如螻蟻一般讓人捏死連個屁都不敢放呢。
陳弘志用袖子擦了把汗,把心一橫,對左右說:“都把眼淚擦乾,大家只是睏倦了,睡著了,瞧他,睡的多香,爾等都打起精神來,小心伺候著。去,大家的藥涼了,去換碗熱的來。你,到門口守著,大家睡著了,誰也別來打擾。大家操勞天下事,難得能睡個安穩覺,就讓老臣來服侍他安睡一會吧。”
陳弘志說著,將李純的腦袋搬起來,放進自己的懷裡,用粗厚的衣裳堵住他的口鼻,緊緊壓住,另隻手騰出來,輕輕地拍打他的背,唱起了小時候母親為他哼唱的童謠。
心有靈犀一點通,眾內侍忽然都明白了什麼,一個個擦乾眼淚,爬著離開,各司其職。
這個夜,中和殿內外靜謐怡人,人人都知道大唐的皇帝正在酣睡,皇帝能睡個安穩覺,大唐幸甚,天下幸甚。
一個時辰後,陳弘志目光深沉如水,渾身僵冷,心卻硬的厲害。
一群內侍悄無聲息地圍了上來,如蜂群拱衛著蜂王,陳弘志望向眾人,看到的是一片焦灼和期待。
他衝眾人一點頭,將手輕輕地放在李純的脖頸間,什麼都沒有感覺到,大唐的天子已經沒有脈搏了。
“大家睡著了,這回是真的睡著了。”
……
樞密使王守澄半夜被人叫醒,像塊木頭似的坐著一動不動,任由他的“孩兒們”服侍他梳頭、洗臉、穿衣。深夜被人喚醒,對他來說早已習以為常,也就不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