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獨自帶著四寶的靈柩回來了。早知道這樣,我死活都不會同意他和休休成親的。休休生就富貴的命,我家四寶配不上她啊!我的四寶怎麼這麼不聽話?我趕她走,不認這個媳婦,怕每天看著她,會想起我的四寶……我難受。
唉,這麼一別,休休怕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梁帝蕭詧早薨,孟俁縣的百姓悲慕流涕了一陣子。去過江陵的人回來說,城外依然有北周兵守護著,新皇帝蕭巋很年輕,國事由宰相沈不遇和浣邑侯鄭渭輔助。
休休依然沒有訊息。
曹桂枝越來越瘦,走路輕飄飄的,身子風一吹就能折斷般孱弱,老遠就能聽到弄堂深處她劇烈的咳嗽聲。
倪秀娥突然有些同情她,有時從雞窩裡掏出剛生的雞蛋,進陶家院子去看她,甚至還聊上幾句。
兩個水火不相容的女人,莫名地變得熱乎起來。
有一天,曹桂枝毫無血色的臉上透著緋紅,喜悅明晃晃地映在她的眸子裡。她告訴倪秀娥,老爺派人傳話,會有人接她去江陵。
盼了將近二十年,她終於盼到了。
倪秀娥很替她高興,同時,也有隱隱的妒意和傷感。
天際若是還在人世,他也會接她走的。
江陵發生了宮變,連遙遠的孟俁縣也嗅到了緊張的氣息。宮變結束,疆土一劈為二,或許沈不遇忙於政務,接曹桂枝的人依然沒有出現。
曹桂枝望穿秋水,絕望了,一口鮮血噴濺衣衫。
她死得很淒涼,只有倪秀娥送她。
倪秀娥將她埋葬在陶先生的墓旁。
因為不祥,這幢樓一直空著。
倪秀娥家卻時來轉運。知府來了人,三個女婿沒什麼文化,卻分別被委任知事等職,官不大,卻聽說個個是肥缺。每戶均分了深宅大院,添了丫鬟用人,三個女兒都高高興興地搬過去了。
三個女婿都來請她,苦求岳母大人搬到他們那裡住,她卻固執地拒絕了。
那年梔子花開了,縷縷清香越過高牆,一直飄向弄堂。
弄堂裡來了幾個人,清一色打扮。他們找到倪秀娥,要她過去開鎖。
院門外站著一個年輕的男子,一套湖色羅衫,長身玉立。他正背對著倪秀娥,抬頭凝神注視著前方,透過高牆,可以看到簷角垂掛著的麥稈緶編提籃。聽到腳步聲,他回過頭來,膚色白皙,五官精緻。
倪秀娥不由得暗自驚歎,世上怎麼還有如此清俊的男子!
“那提籃沒什麼好看的,都掛了好幾年了。”她笑著道。
年輕男子也不說話,朝她微微一笑。
倪秀娥回家的時候,心裡直打鼓。他是誰?看周圍的人森嚴肅穆,看他身上的貴氣,那是天生的,會是哪個王公貴族?他和休休有什麼關係嗎?
弄堂裡似乎靜廖起來,她才開了門朝陶家走去。
周圍寂靜若死,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好聞的清香,她才如夢方醒,剛才的確有外人來過。
院門開啟,院子裡比平時空闊,好像少了什麼,原來是那棵梔子樹不見了。
第二年夏天來了大風暴,風雨肆虐了整整一夜。一夜驚魂後,倪秀娥起來收拾殘局。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她慌忙跑去察看動靜,原來陶家破舊的房子倒塌了,牆磚撒得到處都是。
十幾年來,弄堂內外的人家,有搬出去的,也有搬進來的。弄堂比以前多了份熱鬧。倪秀娥就坐在陶家外面的石凳上,指著眼前的一堆廢墟,敘說著陳年往事。她周圍不乏圍著聽故事的人,當然,他們的興趣在那個年輕男子身上,紛紛猜測他的身份。儘管耳朵能聽出老趼來,他們還是希望從倪秀娥嘴裡能挖出點新鮮的。
然而,倪秀娥始終猜不出,那個清俊的男子究竟是誰。
人們開始失望,三三兩兩地散了。
後來,隋文帝楊堅執政,對蕭巋恩禮彌厚,罷了江陵總管,讓蕭巋徹底專制後梁。接著,一件喜訊傳到孟俁縣:蕭巋與楊堅聯姻,將最寵愛的女兒嫁給楊堅的兒子楊廣。隋文帝備下重禮,冊封此女為晉王妃。
倪秀娥老了,腰直不起來。但是她還是喜歡去弄堂深處走走,眯著眼睛,彷彿看見休休稚嫩的笑顏。她蹦跳著,手裡捧著新摘下的梔子花,笑著叫她倪媽媽。
她顯得有點落寞,對著眼前的廢墟,悵然呢喃道:“那個晉王妃,應該和休休一般大吧?”
她一直守著她的老房子,守著她的雞,還有她的茶園。
那片廢墟上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