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人敦厚,不戀奢華,剛正兼具!如若打磨圓潤、奮發刻苦,未必不能完成後梁大業!巋兒如今鑄成大錯,也是皇上平日縱容、一味偏袒所致!如果沒有我穆氏從中周旋,北周人早就踏平皇宮,豈容巋兒逍遙自在?”
光線明暗交替,蕭詧眼眸中的犀利消散,一縷無奈、挫敗飄浮在臉上。
皇后一步一步來到蕭詧面前,此時她變得比往日還要強勢、悍戾。那些言語如同一紮扎離弦的箭射入蕭詧的胸膛。
“皇上假如棄天下臣民於不顧,便宜的是別人,虧的還是皇上,巋兒的雄風更是消失殆盡。對北周來說,讓後梁改朝換代太容易了,今日皇上是皇上,明日說不定就是別人了。我穆氏已至大富大貴之巔,死了倒也不冤,就怕那些鐘鳴鼎食的臣民世世代代罵皇上,讓皇上遺臭萬年!”
極大的一顆淚,從蕭詧的眼角慢慢滲出,順著抽動的臉龐滾下。他頹然長嘆出聲,卻仍是啞啞地掙扎道:“不……”
“北周人已經說了,若不重懲蕭巋,便上報朝廷。到時什麼罪名都會有,臣妾就保不住巋兒了。”
皇后知道蕭詧已經徹底動搖,留下幾句話,便轉身而去。
出得殿門,才發覺蓉妃依然跪在那裡。從臺階上往下看,金色的霞光斜斜映在蓉妃身上,似乎有熠熠的風采在裡面。
“上了歲數的人,在宮裡還能撐多久?”
皇后有點倦了,只是淡淡地瞥了蓉妃一眼,視若無睹地從她身邊走過。剛出院門,就聽後面撲通一聲,再回首看去,蓉妃已經歪倒在地。
翌日,蕭詧懿旨昭告天下:三皇子蕭巋目無律法,言多忤觸。貶為庶人,逐出行宮。
皇后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休休飛跑著去了前院,後面的燕喜差點跟不上她。
兩旁俱是抄手欄杆,蔓藤長得鬱鬱蔥蔥,枝繁葉茂的濃蔭下,露出幽雅的樓閣,正是沈不遇的書房。這地方休休從來沒來過,走近前去,卻見一群人靜悄悄地立在花架下。大夫人黎萍華、二夫人柳茹蘭,甚至小少爺沈欣楊也在其中。
他們全都不吭聲,神色都是極凝重的,似乎有天大的事塌下來一般。
書房裡,隱隱傳來沈不遇暴怒的叱罵聲,聽不出罵的是誰,只見一隻茶碗突然飛出,摔在高高的門檻上,碎片飛濺。外面的人從來沒見老爺發過如此大的脾氣,直嚇得後退了兩步。
休休遠遠地站著,隱約聽到“蕭巋”兩字,一顆心忽然跳得像亂撞的小鹿,不免也慌了起來。
“妹妹,你怎麼也來了?”欣楊出現在她面前。
休休不由得問道:“是不是宮裡出了什麼事?”
“三皇子私藏北周罪臣,當場被逮了個正著。北周要求重懲,皇上只好將其貶為庶人,看來三皇子難翻身了。”
休休臉色大變,脫口道:“怎麼會被發現的?”
“沒有不透風的牆,想必北周人早就懷疑上了。”
欣楊也是一臉擔憂,繼續說道:“沈家和三皇子沾著親,父親又曾是三皇子的老師,此事差點牽連到父親。雖說禍是躲過了,可父親人前矮了三分,在朝中說話沒了分量,加上皇上也不得不聽任皇后,父親能不大動肝火嗎?”
休休怔怔地站著,半晌,緩緩開口:“我去宮裡。”
欣楊會錯了意,提醒道:“三皇子出了事,教坊自然停了。這會兒宮裡亂糟糟的,你就待在家裡等訊息吧。”
休休心頭一震,轉身想回萏辛院,又忍不住停下腳步,眯起眼看天上。似乎要下雨了,大片大片的濃雲積壓在頭頂,一縷極烈的光掙扎著穿透雲端,又迅速被遮住了。她深深吸了口氣,感覺額角血脈爆起,隱隱作痛。
“你去告訴福叔,我要去行宮一趟。”
無論怎樣,只要跟蕭巋有關的,沈不遇一定會放她出門。
欣楊微微一怔,恍然明白休休在說什麼,深深嘆了口氣。
通往行宮的道路塵土飛揚,休休的馬車轆轆地走著,挑起車簾,滿眼陰晦暗淡。無風的天,燕子貼著水面飛,空氣沉悶得透不過氣。
行宮外直立著幾名御林軍,周圍空蕩蕩的。白玉獅子張大著嘴,目光斑駁迷離,倒沒了往日的囂張猙獰。休休下了車,猶豫著,心口無端緊促起來。
“馬上要下雨了,還是帶著傘吧。”福叔說道。
休休接過竹骨傘,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只慢慢地走向行宮大門。
那個曾經留下回憶的地方。
蕭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