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以沫眼底神色複雜,晃動著一腔不可言說的心緒,直直地望著蘇塵兒。
蘇塵兒不動聲色地瞥了華以沫一眼,念頭一過,卻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抬腳邁進了屋裡。
這回,華以沫並未再阻止。
蘇塵兒先將地上的書籍都拾了起來,然後再將倒下的凳子扶起。
最後,蘇塵兒從懷裡取出一塊錦帕,開始揀地上的碎片。
華以沫咬著唇望著蘇塵兒一系列的動作。
一頭柔滑青絲因低著頭而滑落身前,其餘的皆披散在身後,隨著拾揀的動作微微搖擺晃動,似要晃亂人的心神。偶爾的動作間,那瘦削清雅的輪廓便從青絲間若隱若現地露出來,垂下的睫毛也隨之一起一伏,撩人心絃。姿態從容,神色淡然。
卻耀眼得讓人無法忽視。
蘇塵兒將最後一片碎瓷放入錦帕仔細地包好,才緩緩起身。
抬頭間,華以沫的神色盡收眼底。
蘇塵兒的視線不著痕跡地滑開去,聲音淡淡:“好了。”
華以沫沉默地點了點頭。
蘇塵兒緩步往外走去。
華以沫便這般站在屋裡,望著蘇塵兒的身影一步步遠去。
那微蹙而悵然的眉間,鎖著世間紅塵,撥不開的迷霧。
“華姑娘。”
華以沫正出神間,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與此同時響起的,是阿奴的詢問。
“你是誰?”
阿奴望著眼前的中年男子,出聲問道。
“這是我爹。”風苒站在風一嘯身後解釋道。
阿奴瞥了一眼幾日未見的風苒:“我沒有問你。”
“你……”風苒只覺得自己真是與眼前這個粉衣女子命裡犯衝,難道是自己上輩子奪了人家的夫,害得她家破人亡所以這輩子她來討債不成?否則為何處處與自己作對?
然而此刻礙著風一嘯在,風苒只能慪氣地壓下不滿,沒有再回嘴。
風一嘯顯然也瞧出自家女兒與眼前女子劍拔弩張的氣氛來,瞥了風苒一眼,示意她不要多話,才朝阿奴開了口。
“這位便是阿奴姑娘罷?”風一嘯禮貌地笑了笑,“在下正是風秋山莊莊主風一嘯。此次過來找華姑娘,是有要事商談。”
阿奴仔細端詳了一番,見眼前男子果真與風苒長得有三分相似,倒也不懷疑。
“阿奴,讓他們進來罷。”
華以沫不知何時已站在了房門前,朝不遠處的三人道。
“主人既許了,那進去罷。”阿奴並未因風一嘯是風秋山莊的莊主而有所恭敬,懶懶地開口。
風一嘯修養倒是極好,還是點點頭朝阿奴道了謝,才朝華以沫走去。
風苒與阿奴擦身而過時,狠狠地瞪了一眼阿奴。
阿奴自然不甘示弱地哼了一聲,削了回去。
“風莊主百忙之中抽空過來,不知何事?”華以沫率先在桌旁落了座,伸了伸手,示意兩人也坐下。
風一嘯沉穩的臉上難得顯出一絲緊張來,兩手擱在桌上攥了緊:“有一件事,想麻煩華姑娘……”
華以沫一個轉念,已猜到了風一嘯的來意,臉上依舊不動聲色:“噢?什麼事連風莊主都無法解決?”
風一嘯輕咳了一聲,組織了下語言,方開口道:“是關於舞兒的。想必……華姑娘也清楚,舞兒身子弱。眼看明日她便要大婚,今後為人婦,我卻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風莊主不妨直言,莫要繞彎子。”華以沫的食指輕輕敲了下桌面,漫不經心道。
“不知可否請姑娘為舞兒瞧一瞧?”風一嘯語氣軟下來,“六年前,華姑娘便有恩於風秋山莊。此次又要勞煩,實在有些過意不去。只是情況嚴峻,我也不得不拉下這張老臉過來請求姑娘。在下也知華姑娘行醫的慣例,但凡有甚要求,儘管開口。”
“是啊,華以沫,姐姐近幾年身子愈發弱。看在彼此的情分上,你便幫姐姐瞧瞧罷?”風苒在一旁誠懇道。
華以沫聞言,一時沉默下來。
果然如風舞所言,風一嘯來找自己了。想來也是為了女兒才放下一莊之主的身段,親自過來相求。
只是……兩人不知,明日過來,風舞才真正進入了危險之期。
那場充滿祝福的婚姻,在冷酷的命運者眼裡,不過是一場裝飾了鮮花的墳墓。
邁進去。便萬劫不復。
華以沫卻有些踟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