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胃口並不好,勉強吃了小半碗,又用了幾口湯,便叫撤了。
大趙氏收拾了一番,又坐回到床邊。
“別端著了,不是想知道嗎?”老祖宗睨了她一眼。
大趙氏賠笑著道:“老祖宗,媳婦是知道的,您素來給大老爺體面,無論什麼事,您都沒這麼訓過他罰過他。您總說,男人要能頂起一片天地,老祖宗爺過了之後,雖然有幾位小叔子,但這一家老小的擔子其實是壓在了我們老爺身上的。他既然當了這一家之主,這外頭事情上就一切以他為重了。做家主不容易,因此您從不損他顏面,還上下給他立威望。您今日會這麼生氣、這麼罰他,定然是他不對,是他做了大錯事了。”
老祖宗閉著眼睛聽著,眼眶漸漸就有些溼了。
她對長子用心良苦,連兒媳婦都看得明白,怎麼偏偏就是這個兒子,不懂她當孃的心思呢。
“我們老爺這些年也是踏踏實實、勤勤懇懇,他在外面做事,反倒是我吧,屋裡的事情沒替她張羅周全,沒把兩個孩子教導好,後院裡的事情也老讓他操心。”大趙氏說著說著,自己都有些收不住,掏出帕子抹了抹眼角。
老祖宗長長嘆了一口氣,聲音蒼老低沉,似是有滿滿的無奈:“翡蘭那丫鬟,你打算怎麼處理?”
一聽老祖宗提起翡蘭,大趙氏腦袋都要炸了,這個真是個燒紅了的鐵塊,捧著燙手,扔了砸腳。楚維琳太精了,曉得翡蘭不好處置,三言兩語丟給她了,她這會兒除了心裡罵幾句,還能如何?要後悔,也是後悔當初賣了邢柱喜家的一個面子,把翡蘭送到了霽錦苑裡伺候,要不然,也不會出這樣的事體來。
“翡蘭吧……”大趙氏硬著頭皮道,“媳婦想啊,要是不清不楚就賣了,傷了下人們的心,可要是把翡蘭的錯說出來,刑家那幾個還怎麼在家裡待著?我們老爺到底是她祖母奶大的,咱們這樣的人家,突然就不給刑家婆子養老了,外頭指不定怎麼說我們老爺呢。”
大趙氏這番話講的是有道理的,奶孃不同一般僕從,除非是自願出府,否則主人家定是要養她一生的,莫名其妙就把奶家一家轟出門,面子上可真不好看。
“你倒是想得透徹!”老祖宗嘖了一聲,絲毫不掩飾語氣之中的嘲諷。
大趙氏尷尬極了,正想再說些什麼,忽然就聽見院子裡有些動靜,她猶豫著要不要去瞧一瞧,就見老祖宗衝她抬了抬下顎。大趙氏起身往外走,今日無雲,月色比中秋時要好,沒有點燈的東稍間也不缺光亮。
開啟門一看,常恆翰還跪著,邊上另有一個老邁婆子,含淚在與常恆翰說著什麼。
那是,刑家婆子。
“媽媽怎麼過來了?”大趙氏上前,問道。
刑家婆子眼底全是懊惱,看向常恆翰的眼神又透著心疼:“老爺,夜裡地上涼,您再跪下去會傷了身子的。是翡蘭不懂事,您依著老祖宗吧。老奴真是,真是……哎!”
常恆翰握著刑家婆子的手,寬慰道:“奶孃,無事的,母親就是在氣頭上,也怪我嘴笨,奶孃你先回去吧,夜深了風更大,你要當心身子才是。”
刑家婆子老淚縱橫,乾脆也搖搖晃晃跪下來,道:“那老奴陪您跪著。”
大趙氏想勸勸不住,只能跺了跺腳轉身回去稟告老祖宗。
老祖宗面無表情,半晌道:“知道了,讓他們都進來吧。”
這是鬆口了。
大趙氏暗暗唸了聲阿彌陀佛,趕忙出去請常恆翰和刑家婆子。
刑家婆子年邁,爬起來時差點沒站穩,可她見常恆翰跪久了雙腿發麻,又蹲下身要替他揉一揉,被大趙氏和常恆翰一併攔住了。
常恆翰扶了刑家婆子進去,讓她在內室裡的八仙椅上坐下,刑家婆子不肯,推託了一番。
最後還是老祖宗開了口:“他讓你坐,你就坐吧。恆瀚吶,你家總歸是落到你手裡的,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刑家婆子一聽這話,就跟坐在了針氈上一般。
常恆翰卻似沒有聽出老祖宗話中另有深意,只是垂首道:“母親,是兒子不好惹了您生氣,您千萬消消氣。”
“哦,知道我氣你什麼嗎?”老祖宗問道。
當著大趙氏的面被老祖宗訓,常恆翰臉面上有些難堪,沉聲道:“因為兒子想放過翡蘭。”
“你為什麼要放過她?”老祖宗狠狠剮了刑家婆子一眼,瞪著常恆翰道,“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什麼?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們常家可沒有讓下人隨隨便便算計著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