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環境,更加吸引我的是我能憑直覺感到他就在那兒——敞開心扉,充滿耐心——時刻準備著會有人;任何人,想要和他談一談;一個心靈的問題,一件沉重地壓在心裡的事情,良心中的一個黑暗面,他會帶著愛去傾聽。他的職業就是去愛,他會盡自己最大的能力提供安慰和指引。
我受到了感動。眼前的一切悄悄地溜進了我心裡,令我感到震顫。
他站起來了。我以為他會把他那塊木閂推過去,但是他沒有。他退到了前廳更裡面的地方,僅此而已,前廳和旁邊房間之間的門還開著,像外面的門一樣。我注意到了,兩扇門都是大開著的。顯然,他和同事仍然可以見來訪的人。
我從角落走開,大起了膽子。我走進了教堂。我緊張極了。我害怕會遇見一個基督教徒,他會對我大吼你在這兒幹什麼?你怎麼敢走進這個神聖的地方,你這個瀆神的傢伙?出去,馬上出去!〃
裡面一個人也沒有。也沒有一件我能看明白的東西。我繼續向裡走,仔細打量著裡面的聖所。有一幅畫。這就是神像嗎?是關於人類犧牲的事。一位憤怒的神,需要用血去平息他的怒氣。惶惑的婦女抬頭注視著空中,長著小翅膀的胖乎乎的嬰兒飛來飛去。一隻有超凡能力的鳥。哪一個是神?聖所一邊有一座上了漆的木頭雕像。又是那個受難者,滿身傷痕,鮮血直流,血的顏色十分醒目。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雙膝。膝蓋被擦破得厲害。粉紅色的面板向後翻,看上去就像花瓣,露出像消防車的顏色一樣紅的膝蓋骨。我很難將這幅受折磨的情景和前廳裡的神父聯絡起來。
第二天,大約在同一個時間,我又走了進去。
天主教徒有著嚴肅的名聲,人們都知道他們的懲罰十分嚴厲。和馬丁神父的交往讓我覺得事情根本不是那樣的。他很友善。他用一套茶具招待我喝茶、吃餅乾,那套茶具每次被碰一下都丁丁當當地響;他對我就像對待一個大人;他還給我說了一個故事。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啊。首先吸引我的是,這個故事令我難以置信。什麼?人類犯了原罪,付出代價的卻是上帝的兒子?我試圖想像神父在對我說:“派西尼,今天一頭獅子溜進了美洲駝圈裡,咬死了兩隻美洲駝。昨天另一頭獅子咬死了一頭黑羚羊。上星期兩頭獅子把駱駝吃了。上上個星期它們吃了彩色鸛鳥和灰鷺。誰能肯定是誰把我們的金色刺豚鼠當點心吃了呢?情況已經變得讓人無法忍受。一定得采取措施了。我已經決定了,為獅子贖罪的惟一方法就是把你餵給它們。〃
〃是的,神父,這樣做很正確,也符合邏輯。給我一點兒時間梳洗一下吧。〃
〃哈利路亞,我的孩子。〃
〃哈利路亞,神父。〃
真是個十足的怪異故事。真是奇怪的心理。
我要求再聽一個故事,一個也許能讓我更加滿意的故事。這個宗教肯定有不止一個故事——所有宗教都有很多故事。但是馬丁神父讓我明白,在這個故事之前發生的故事——這樣的故事有很多——對基督教徒來說都只是引子而已。他們的宗教只有一個故事,他們不斷地,一次又一次地回到這個故事。對他們來說,有這個故事就夠了。
那天晚上在旅館裡,我很安靜。
神可以忍受厄運,這我能明白。印度教裡的神也面對很多竊賊、惡霸、綁匪和篡位者。《羅摩衍那》不就是對羅摩所度過的漫長的糟糕的一天的敘述嗎?厄運,有的。好運的逆轉,有的。背叛,有的。但是屈辱?死亡?我無法想像克利須那樂意自己被剝光了衣服,被鞭打,被嘲笑,被拖著從大街上走過,最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而且純粹是拜人類所賜。我從沒有聽說過一個印度神死去。啟示梵天沒有死。惡魔會死,凡人也會死,成千上萬地死去——他們活著就是為了死去。物質也會消亡。但是神不應該受死亡的折磨。這是不對的。世界靈魂不能死,甚至它的一個組成部分也不能。這個基督教上帝讓他的化身死去;這是不對的。那就相當於讓自己的一部分死去。因為如果聖子要死去,那不可能
是假的。如果十字架上的上帝是假裝人類悲劇的上帝,那麼耶穌受難就會變成耶穌的鬧劇。聖子的死一定是真的。馬丁神父向我保證說那是真的。但是上帝一旦死去,那就永遠死了,即使是在復活以後。聖子必須永遠品嚐死亡的滋味。三位一體一定因此而受到玷汙;聖父上帝的右手一定散發著某種惡臭。這恐怖一定是真的。上帝為什麼希望這件事發生在自己身上?為什麼不把死亡留給凡人?為什麼要讓美麗變得醜陋,要將完美損毀?
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