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和緊張不安的池塘。
池塘是空的。或者幾乎是空的。但不是沼狸乾的。它們剛開始潛進水裡去抓剩下的魚。
魚消失了。我驚訝得目瞪口呆。我看的不是那座池塘嗎?不,肯定就是那座池塘。我能肯定不是沼狸把魚吃光了嗎?完全可以肯定。我幾乎看不到它們把一整條鯊魚從池塘裡拖出來,更不用說把魚背在背上;然後消失不見了。會是理查德·帕克嗎?也許有
一部分是他吃掉的,但他不會一夜吃完整個池塘的魚。
這完全是個謎。無論我盯著池塘和深深的綠色的池壁看多少次,都無法解釋這些魚出了什麼事。第二天夜裡我又去看,但是沒有新的魚到池塘裡來。
謎題的答案是後來才出現的,是在森林深處出現的。
森林中央的樹更加高大一些,一棵挨著一棵。樹下還是很清爽,沒有任何林下灌木叢,而頭頂的樹冠卻如此茂密,天空幾乎被遮住了;或者,換句話說,天空是純綠色的。一棵棵樹捱得太近了,樹枝相互交錯,相互碰觸,相互纏繞,很難分清一棵樹的樹枝伸到哪裡為止,另一棵樹的樹枝又是從哪裡開始的。我注意到樹幹乾淨平滑,樹皮上沒有沼狸爬樹時留下的數不清的細小爪印。我很容易就猜出了為什麼:沼狸不需要爬上爬下就能從一棵樹到另一棵樹。我發現,位於森林中心的邊緣的許多樹的樹皮都差不多被撕碎了,這證實了我的猜測。毫無疑問,這些樹是通向沼狸生活的樹木城市的大門,這座城市比加爾各答更加繁忙。
我就是在這兒發現那棵樹的。它不是森林中最大的一棵樹,也不是森林正中心最大的一棵,也沒有任何其他與眾不同之處。它有漂亮的平伸的樹枝,僅此而已。會是一個看天和觀察沼狸在夜間的生活的好地方。
我可以確切地告訴你,我是哪一天碰到了那棵樹:就是我離開小島的前一天。
我注意到那棵樹是因為那上面似乎有果子。在其他地方,森林裡的樹冠一律是綠色的,而這些果子卻是黑色的,很引人注目。掛著果子的樹枝奇怪地盤繞著。我目不轉睛地看著。整座島上的樹都不結果子,只有這一棵例外。而且甚至不是整棵樹都如此。只有樹的一小部分長出了果子。我想也許我碰到了森林中地位相當於蜂王的樹,我不知道這海藻是否會有一天不再用它的植物學上的奇異現象令我驚奇。
我想嚐嚐果子,但是樹太高了。於是我回去拿來一根纜繩。海藻味道很好,果子的味道會如何呢?
把纜繩打成環,扣在最低的主枝上,然後踩著一根根大樹枝;一根根分樹枝,朝那座小小的珍貴的果園爬去。
靠近了看,這些果子是暗綠色的。大小和形狀都像甜橙。每隻果子周圍都有許多細枝緊緊纏繞著一——是為了保護果子吧,我想。再靠近些,我能看到這些纏繞的細枝的另一個目的了:為了支撐果子。果子不只有一根梗子,而是有很多根。果子表面密佈著細枝,這些細枝將果子與環繞在周圍的細枝連在一起。這些果子一定很重而且鮮美多汁,我想。我靠近了。
我伸手摘了一隻。果子太輕了,令我失望。幾乎輕若無物。我用力扯了一下,把所有的梗子都拔了下來。
我在一根粗壯的樹枝上舒舒服服地躺下來,背對著樹幹。在我頭頂上是綠葉搭成的不斷移動的屋頂,一道道陽光從葉縫間照射下來。在我所能看得到的地方,四周懸掛在空中的,是這座了不起的懸浮城市的盤繞旋轉的道路。令人愉快的微風在樹叢間吹拂。我很好奇。我仔細看了看果子。
啊,我多希望從來沒有過那一刻啊!如果沒有那一刻,我也許會在島上住很多年。嗨,也許我下半輩子就住在那兒了。我想,沒有什麼能夠把我推回到救生艇上,推回到我在那上面忍受過的痛苦和匱乏中去,什麼也不能!我會有什麼理由要離開這座小島呢?難道我的身體需要沒有在這裡得到滿足嗎?難道這裡沒有我一輩子都喝不完的淡水嗎?還有我吃不完的海藻?當我渴望變化的時候;難道這裡沒有比我想要的還要多的沼狸和魚嗎?如果
小島在漂動,在移動,它不是也可能朝著正確的方向移動嗎?它不是可能最後成為把我帶上陸地的一艘植物船嗎?同時;難道我沒有這些令人愉快的沼狸做伴嗎?難道理查德·帕克不需要把第四跳練習得更加完美嗎?自從來到島上,離開的念頭從沒有在我腦中閃過。我已經在島上待了好幾個星期了,我說不出具體有幾個星期,而且我還可以繼續待下去。這一點我很肯定。
我大錯特錯了。
如果那隻果子有種子,那便是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