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哭成一團。士兵們並不過來拉開,軍帥也只是呆呆地看著,不下令,有意讓他們去哭。四周圍觀的百姓紛紛搖頭嘆息。哭了一陣,男的站起來,隨即把女的也扶起來,說:“么妹,我倆二十年後再成夫妻!”
然後朝石達開站的地方走前幾步。羅大綱大吃一驚,輕輕地說:“這不是韋永富嗎?他怎麼這樣糊塗!”
羅大綱異常痛苦,但束手無策,他乾脆閉上雙眼,生怕與韋永富的目光接觸。石祥禎想起跟蠶兒的事,也為韋永富抱屈。韋俊、周國虞、林紹璋也都看不過意。街中心傳來軍帥的聲音:“韋永富、白么妹,你二人也不要怪我心狠,我也是身不由己,奉命執法罷了。你們死後,我會將你們合葬在一起,好讓你們世世代代為恩愛夫妻。”
一番話,說得韋永富、白么妹又放聲大哭起來。石達開再也看不下去了,對羅大綱說:“你把那個軍帥叫到對面綢緞鋪來,我叫他放掉這兩個人。”
羅大綱巴不得翼王這句話,立刻縱身跳進十字街心,大喊:“刀下留人!”
軍帥先是一怔,見是一個粗黑的百姓,頓時惱怒起來:“你是什麼人?膽敢來犯天王的詔旨、東王的誥諭!”
羅大綱走到軍帥身邊,對著他的耳朵悄悄說了幾句話,軍帥立刻神情肅然,跳下馬來,隨羅大綱走出人圈,進了綢緞鋪。過一會兒,軍帥重新出現在十字街中心,喜氣洋洋地對韋、白二人說:
“永富、么妹,你們真是三生有幸。翼王訓諭:念你們是初犯,寬恕一次,即刻拿刀上城牆,抗妖保城,立功贖罪。”
韋永富、白么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以為是在做夢,仍如石頭般地站在原地不動。軍帥下令鬆綁,兩個士兵上前用刀割斷繩索,他們這才知道是真的,二人跪下,淚流滿面,口裡念道:“翼王殿下,翼王殿下……”
圍觀的百姓也終於弄清了事情突變的原因,莫不在心裡讚歎:“還是翼王英明!”人群中有人喊了句:“翼王在綢緞鋪,我們看他去!”人們立時蜂擁向綢緞鋪,但翼王一行早已走了。
因為救了韋永富夫妻,石達開心裡高興,當他看到聳立江邊的潯陽樓時,興致勃發,對眾人說:“我們上去喝兩杯吧!”
大家一口氣登上潯陽樓的最高一層,酒保熱情地送上酒菜來。幾杯酒下肚,石祥禎想起三個月內連失武昌、漢陽、蘄州、田家鎮,忽然間悶悶不樂起來,林紹璋、羅大綱、周國虞也跟著情緒低落。尤其是韋俊,他更是心事重重,倒不是因為武昌、田鎮的失敗,而是因為前不久接到其兄韋昌輝的密信的緣故。
韋昌輝信裡說:自進小天堂以後,天王沉湎女色,隱居深宮,不問軍政大事,楊秀清則專橫跋扈,唯我獨尊,重用親信,排斥異己。自己雖名為北王,實際上不過是楊秀清一個奴僕而已。前幾天,韋的大哥與楊秀清的妾兄為爭房屋吵了起來,楊秀清大怒,將韋的大哥痛打一頓,並交給韋發落。懾於楊秀清的淫威,也為了韋氏家族的長遠利益,韋不得不狠心將其大哥處以五馬分屍極刑。韋決心把仇恨埋在心底,等待時機到來,一定要殺掉楊秀清,報仇雪恨。
韋俊當時看完信後,為大哥的慘死悲痛欲絕,但也不敢有絲毫表露,深夜將信悄悄銷燬。韋俊是個精細明白人,一年多來,天王和東王的行徑他看得很清楚。他知道,東王會演一出逼宮之戲,只是時間早遲而已,那時免不了有一場大規模的互相殘殺,誰勝誰負很難預料。他深知哥哥韋昌輝的為人。昌輝雖富有謀略,卻器局狹窄,城府太深,楊秀清加給他的恥辱,他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到那時,自己的哥哥捲入了這場內訌,只會促使內訌更激烈,死人更多,即使哥哥站到天王一邊,取得勝利,天國元氣也會大傷;倘若敗在楊秀清手裡,韋氏全族都要被誅夷,自己雖手握重兵,也難逃樁沙、剝皮、點天燈的厄運。韋俊想到這裡,對韋氏家族的命運,對天國的前途深為擔憂,兩眼呆呆地望著酒杯,已無心思再喝了。
酒桌上的氣氛低沉,使石達開心中不快。他不知韋俊的心思,以為也和祥禎、紹璋等人一樣,是為前向的失敗而痛苦。翼王一向樂觀豁達,不以戰事勝敗為懷,且大戰在即,也不容許這些重要將領們有絲毫悲觀洩氣的心緒。他離席走到窗邊,一股江風吹來,很覺舒心。但見頭上藍天白雲,閃亮耀眼,腳下大江滔滔,一瀉千里;遠望依稀可見匡廬頂峰上的煙雲,近看九江城繁華富庶,人煙稠密。好一派壯麗非凡的山河!翼王從心裡生起一股豪情。他舉杯對眾人說:
“兄弟們,自古打江山的英雄,誰沒有千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