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轉念一想,弘晸有點明白了。父親又開始找他的麻煩了。
這幾年父子倆一直就是這樣,九阿哥不知什麼緣故,就是看長子不順眼,有事沒事就發落他,不是為了功課,就是為了他的交友情況,嫌他結交那些性格散漫的江湖人士,對今後毫無助益。要麼就是數落他上次見某某長輩、對答得太慢,顯得遲鈍愚笨。
父親的口頭禪是:“你看看弘曆那小東西!你再看看你自己!你是天生豬腦子是怎麼的!”
對弘晸而言,似乎自打記事起,父親對自己就沒什麼好臉色,成天不是打就是罵,整個就把自己當成了出氣筒。父親對自己這樣,對母親,對那些姨娘們,對弟弟們,也好不到哪裡去。有時候弘晸在心裡冷笑,所謂的父親,就是這麼個臭德行,當爹有什麼了不起?一有了孩子就可以高高在上、作威作福了?爺爺過世,他爹沒爭到皇位,那也不要緊嘛!關起門來在家裡,照樣可以當說一不二的小型萬歲爺。
但弘晸又覺得疑惑,因為他依稀記得,早年,曾經有一段時間,父親並不是這樣的,那段時間的父親像是人格起了變化,對孩子十分耐心,對友人十分熱情,和兄弟們之間的關係也很好,甚至和死對頭四阿哥都有的聊——而不像現在,成天和十阿哥密謀,老皇帝在的時候,拼命想把自己人推上皇位,老皇帝不在了,又拼命嚼新皇帝的壞話,畢竟失意者的牢騷永遠講不完。
然而無論弘晸如何檢索自己的記憶,他就是想不起來那個“好父親”究竟出現在什麼時候,有時想得多了,弘晸就會自嘲,他疑心那只是自己的幻覺,他的父親其實一直都是這副令人生憎的模樣。
他只是對現實不滿,所以才幻想出一個疼愛自己關心自己的父親來。
然而這種幻覺也是不必要的,畢竟他已經十七歲了,再過兩年娶了親,就可以離開九阿哥這裡,自立門戶了。
因此今晚這突如其來的詢問,恐怕也是百無聊賴之下的刁難。
想到這兒,弘晸的神色也冷淡下來,雖然仍舊恭敬,但卻是恭敬有餘親熱不足,如同一個應付上司詢問的下屬。
九阿哥問了幾件事之後,很快就察覺到兒子的冷淡態度,他有些奇怪,又覺得難過。
“弘晸,你怎麼了?”他輕聲問,“是不是最近……遇到什麼心煩的事?”
這種語氣對弘晸而言極為陌生,他不由抬頭,看了父親一眼。
然而旋即,他又低下頭去,不出聲。
九阿哥明白過來,他點點頭:“剛才你姨娘過來,和我說了你的那樁親事,可我覺得還不忙著提。”
這話讓弘晸詫異,對方是大臣盛安,九阿哥對這門親事十分熱心,前兩天還是一副定了的口吻,現在怎麼又變成“不忙著提”了?
看兒子吃驚,九阿哥又緩了緩語氣,和顏悅色道:“畢竟是終身大事,而且你才十七歲,還太小,高中都還……咳咳。”
九阿哥突然收住話題,他本想說這是高中都還沒念完的年齡,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停了停,他才又道:“再說了,盛安家的那個閨女,你也沒見過,也不知好不好,喜歡不喜歡,萬一瞧著不順眼,你對人家毫無感覺,往後倆人在一塊兒過日子,可就難了。”
弘晸大大的驚詫起來!
這還是他的父親麼?這還是他那個從沒好聲氣的父親麼?怎麼突然間變得……如此溫和!
但很快,弘晸又突然想,這恐怕是一種誘敵深入的策略!
老東西故意拿和顏悅色來釣魚,讓自己上鉤!然後再一頓猛火伺候……這種手段他以前不是沒嘗過。
想到這兒,弘晸的臉色愈發的冰冷。
他低下頭,用更加冷淡的語氣道:“兒子的終身大事,當然是由阿瑪來定,阿瑪說好就好,阿瑪說不好,兒子也不會有半個不字。”
這回答,讓九阿哥愈發難過,他聽得出來,兒子對自己有極大的牴觸。
這些年,副本到底是怎麼對待弘晸的!
九阿哥穩住激動的情緒,他又忍了忍,才道:“弘晸,這些年,阿瑪……到底是怎麼對你的?”
九阿哥這麼問,單純是疑問句,聽到弘晸那兒,語義就變了,他立即會意過來,父親是在指責他不孝。
弘晸趕緊噗通一聲跪下來:“兒子錯了,惹了阿瑪生氣……”
九阿哥嚇了一跳,他慌忙一把抓住兒子的胳膊:“為什麼要跪下來!好好的,你跪著幹什麼?”
弘晸揚起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