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頭。“懷疑使我們拋棄了他,“老人繼續說,“暴怒使我們殺害了他,現在愛使我們又接受了他,他的死使他在我們的生活中復活,他是偉大的死亡的戰勝者。”他們全站了起來,齊聲高呼:“勝利屬於死亡的戰勝者!”八年輕人呼籲:“向愛和力量的聖地前進!”千萬個喉嚨迸發誓言:“我們要戰勝今世和來世!”他們看不清楚目標,但懷有一致的熱情。他們共同的熾熱願望藐視著死亡的危險。他們不再問路有多遠,他們心裡沒有疑慮,走路不感到疲勞。死去的引路人的靈魂在他們心裡,在他們的前方。他超越死亡,跨越生命的界限。他們走過播下種子的農田,經過裝滿穀物的糧倉,穿過消瘦的身軀企望重新充盈生命力的貧苦的土地,沿著人口密集的城市的通衢大道前行,越過渺無人煙的沉寂的荒原,那裡既往的歲月靜默地將破碎的功績抱在懷裡。他們目睹的破落戶的頹垣後面,臥榻曾嘲諷食客。途中熬過了烈日烤灼的漫長的時光,夕照黯淡下去的時候,他們問預言家:“前方是不是我們至高希望的闕頂?”“不,那是暮雲的峰巒上的落日的餘輝。”預言家說。年輕人鼓勵道:“不要停步,朋友,踏盡夜的黑暗,我們將抵達光的國度。”他們摸黑前進,路意識到了使命,腳下的塵土以無聲的觸撫指示方向。通往仙界的天衢上,星斗以無聲的歌詞鼓舞他們:旅伴,勇往直前!引路人凌空傳遞資訊:快到了。九第一抹朝暉在沾露的樹葉上閃爍。星相家說:“朋友,我們到了。”路邊,一望無際的成熟的稻穗在柔風中搖盪。大地的歡聲響應著雲霓色彩的變幻。從山麓到河湄。一座座村莊裡,每日平靜地流動著人流。陶工制罐的輪子歡快地轉動,樵夫擔柴前往集市,牧童在曠野放牛犢,少婦頭頂水罐,沿著河邊的綠徑往家走去。然而,哪兒是帝王的城堡?哪兒是金礦?哪兒是輯錄殺人惑人的咒語的古聖梵典?“星斗的示意是不會錯的。他們的訊號隕落在這裡。”星相家說罷,神情虔恭地走到路畔的泉水邊。泉眼裡湧翻的泉水似液態的光華,黎明在溶和笑淚的樂曲的大潮中輕漾,一箭之遙的棕櫚樹林裡,一間茅舍沉浸在無可言喻的靜謐之中。來自海濱的一位陌生的詩人在門口吟唱:“母親,開門!”十一束陽光斜照著柴扉。聚集的人彷彿在血管裡聽見洪荒年代創造的偈語:母親,開門!門開了。母親懷抱著嬰兒坐在草榻上。等待著陽光照臨朝霞懷抱的啟明星似的嬰兒的臉。詩人彈琴,歌聲在天空飄繞——勝利屬於人類,屬於新生兒,屬於永生的人。君主、乞丐、雅士、罪人、才子、愚氓……一齊雙膝跪地,齊聲歡呼:“勝利屬於人類!屬於新生兒!屬於永生的人!”最後一封信由於我的過錯,空蕩蕩的寓所憤懣地扭過臉不看我。我從一間屋子走到另一間屋子,沒有一塊屬於我的地方。我悶悶不樂地走到外面。我決計出租房子,搬到特拉登去。由於過分悲愴,我許久不敢進阿姆麗的房間。可是房客快來了,房間得打掃一下。我只得開了她上鎖的房門。房間裡有她一雙阿格拉①繡花拖鞋、梳子、裝著洗髮液、護膚液的幾個瓶子。書架上陳放著她的課本,一架小手風琴,一本剪貼簿貼滿她收集的照片。衣架上掛著長毛巾、上衣、機織布紗麗。小玻璃櫃裡是各種玩具、空粉盒。我坐在桌後的床板上,從她的紅皮書包裡取出一本算術練習本,一封未封的信掉了下來。信封上寫著我的地址,是阿姆麗稚嫩的字型。我聽說,人溺死的那一刻,眼前閃現濃縮的一生。我彷彿是個淹死的人,拿信的一瞬間,許多往事紛至沓來。阿姆麗媽媽去世那年,她剛七歲。我莫名其妙地擔心她也活不了很久。因為,她神情憂鬱,過早訣別的陰影從未來倏忽飛來,籠罩著她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我不敢讓她離開我一步。坐在辦公室裡做事,唯恐突然發生不測。她姨媽從班基普爾來度假,憂慮地說:“外甥女學習要耽誤了。如今誰樂意娶個目不識丁的女孩,當作包袱頂在頭上?”我好生愧疚,說:“明天我帶她到貝都恩學校報名。”第二天,她上學了,不過放假的日子大大超過上課的日子。她父親經常參與讓送她上學的汽車倒開回來的陰謀。第二年,她姨媽又來度假,見此情形,大為不滿:“這樣唸書不行!我得把她帶走,送她上貝那勒斯的寄宿學校。我無論如何要把她從父親的溺愛中解救出來。”她跟她姨媽走了,因為我應允,她是懷著一腔無淚的怨惱走的。我出門遊覽巴特里那塔聖地,從自己煩悶的心境裡逃了出來。四個月沒有得到她的訊息,以為老師的關懷已消解她心頭的壘塊。我心上的一塊石頭落了地,我暗暗慶幸把她託付給了“大神”。四個月後回來,我徑直前往貝那勒斯看望阿姆麗。途中收到一封信——還說什麼,大神已收下她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