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後,二十幾個長隨,抬著十餘隻木箱,徑直向虎城走去。
奉天子旨意,內官監兩次增發役夫,工地上的役夫工匠,現已多達八百人。
人數多了,工程進度自然增快。同樣的,工錢也是成倍增加。
為保證伙食,每三日,都要抬五腔羊,宰殺十餘頭肥豬。
廚夫架起大灶,點火之後,大塊的羊肉和豬肉在水中翻滾。加入大料桂皮胡椒,香味飄散數里,引得眾人不停抽鼻子,饞涎欲滴。
天子有言,朕有錢,絕不會虧待子民。
伙食質量提高,工錢按時發放,朝官擔憂的民怨,未起半點苗頭。
相反,凡是徵發的役夫和工匠,無不言天子聖德,仁厚可比先帝。
“陛下實為聖君!”
有言官不服氣,固執認為,夏季增發徭役將損農時,有害稼軒,必當為百姓不滿。
刑科戶科三名給事中相攜,靠近施工之處,探頭觀望。見戒備森嚴,監工往來巡視,役夫奔走忙碌,匠人片刻不歇,愈發堅定心中所想。
“如此嚴酷,百姓豈能不怨!”
翌日,三人聯名上奏,請天子發還役夫,暫停工程。
“正當農時,發壯丁,棄田畝,苦生計,非賢明當為,請陛下三思!”
奏疏遞送,經內閣查閱,隨六部及地方奏章,一併送入乾清宮。
彼時,朱厚照正鋪開永樂海圖,對照江南送回的奏疏官文,一一點出浙海島嶼。
“雙嶼設衛,定海增設兩所,岱山可設千戶所,增六艘兵船。”
“朕竟不知,此地有良港。”
“海盜開設集市,盤收貨物金銀,地方官竟然不上奏!
“都是瞎子嗎?”
“一群酒囊飯袋!”
“三十六姓豪商?此等裡通外敵,私結海盜倭賊之人,該殺!”
看到一半,朱厚照便眉間緊蹙。想到今日早朝,更是表情不善。
楊先生送回的金銀珠寶,最少可抵五年糧稅。
弘治十五年至今,地方天災人禍不斷,朝廷減免稅銀達百萬兩。中都鳳陽,南北兩京,勳貴功臣拖欠的田稅,數目同樣可觀。
國庫缺漏之大,查抄的慶雲侯田產家資,不足彌補半分。
“沒有楊先生,戶部和光祿寺又要向朕哭窮!”
海匪藏寶俱送入內庫,官員“表禮”同樣由承運庫接手。處置貪官,查抄罰沒的金銀田產,報送朝廷之後,戶部和光祿寺總要分一杯羹。
“金五千,銀九十五萬,珍珠三百斛,珊瑚十六株,莊田八座,田產合計八百頃。”
看到戶部抄錄的數額,朱厚照怒極而笑。
相比錦衣衛送回的密報,少的何止一星半點。
“朕就知道!”
丟開奏疏,少年天子氣得磨牙。
萬兩黃金,近三百萬兩白銀,竟少去一大半。珍珠珊瑚之外,寶石及古玩字畫,竟是提都不提,怕早已不見蹤影。
如此貪贓壞法,瀆貨無厭,當錦衣衛和東廠都是擺設,當他眼盲耳聾?
好大的膽子!
越想越氣,早朝之上,看到滿臉正氣,喋喋不休的朝臣,朱厚照當真想抽出錦衣衛密報,直接甩臉。
好玩奢靡,貪財可比漢時靈帝?
不聽直諫,不納忠言?
霸佔國庫,充實內庫,以供享樂?
虧也能說得出來!
“金銀珍寶應送國庫,充軍餉災銀。”
聽到此言,朱厚照好懸沒當場掀桌。
說話之人,究竟幾層臉皮?
過了戶部和光祿寺,還能剩下幾成?到頭來,還得打內庫主意!
與其來回折騰,餵飽一批蛀蟲,不如從源頭掐死。除罰沒查抄之外,餘下金銀,一概送入內庫。
官員能少伸手,倭國銀礦才能聞於朝中,開採出來的銀礦石,才可半數交給戶部。否則,鑄造出的官銀多數不知去向,邊軍依舊要靠內庫發餉,賑濟災民同樣得天子掏錢。
想到這裡,朱厚照又覺一陣無力。
朝鮮進貢的稻米藥材,都敢抽走小半,還有什麼事不敢幹?
盤膝坐在地上,朱厚照既憤怒又憋氣。
如果楊先生在,還能聽他訴苦。現下里,連說話的人都沒有,當真是無奈。
聖祖高皇帝舉起屠刀,地方朝堂過篩子,差點殺光兩班文武,仍沒能遏制貪汙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