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不能說,打死也不能!
王忠半信半疑,楊瓚只能故作鎮定。好在宮城內不是說話的地方,又臨奉天門盤查,王忠不好細問。否則,有三成的可能會露餡。
行過金水橋,顧卿微感異樣。
錦衣衛負有監察百官、探聽訊息之責。身為北鎮撫司千戶,感覺何等敏銳。幾乎是楊瓚目光掃過,顧卿便有察覺。
然三百人行在一起,楊瓚動作又快,實難定出準確目標。
顧千戶心下思量,莫非廠衛的名聲已這般不堪,連新科貢士都要瞪上兩眼?
誤會的生成,就是這般簡單。
進奉天門不易,出奉天門亦難。
當值的羽林衛已經換班,三百貢士排成長列,一一遞出腰牌,又有帶路的小黃門在旁確認,方才逐個放行。
宮牆內外,完全是兩個世界。
對新科貢士而言,尤其如此。
奉天門內,說話須得萬分小心。膽子再小些,喘氣都不敢大聲。奉天門外,見到沿路的小商小販,京城百姓,酒樓茶館,招牌幌子,卻是不自覺的挺胸抬頭,優越氣勢盡顯。
時已過午,貢士們早早起身,都未能用得早飯。在考場走過一遭,神經又是極度緊繃。此時離開宮門,渾身放鬆,多已腹中轟鳴,嗓子冒煙。
“我等欲上狀元樓一聚,楊賢弟可同來?”
楊瓚搖搖頭,婉拒了謝丕。
“小弟不勝酒力,又不善詩文,不好在諸位仁兄面前獻醜。且苦候家中書信多日,實有不便。唯有謝過兄長的美意,待兄長金榜登科,進士及第,小弟再賀兄長之喜。”
自揭短處,話說得實在,兼幾分惶惶之態,更增加說服力。
由此,面子被掃,謝丕沒有半點不悅,反笑道:“為兄就借賢弟吉言了。”
楊瓚拱手,暗中慶幸離開的不是他一人,算不得顯眼。
奈何總有人見不得他人順遂。
待楊瓚轉身離開,一名貢士沉下臉,道:“小小年紀,忒是狂傲,竟不將我等同年放在眼中。”
兩三人點頭附和,對楊瓚獨自離開同覺不滿。
聽到這番議論,閆璟表情微動,並未急著出聲,只將目光移向謝丕。
“胡兄誤會了。”
謝丕輕笑,主動開口為楊瓚解圍。
“楊賢弟年紀尚小,初臨春闈,又將殿試,定有些忐忑。孤身在京,急待家人書信,實是常理。觀其往日所行,實非孟浪驕恣之徒。有些古板亦無傷大雅,胡兄當體諒才是。”
邀請楊瓚的是他,楊瓚應與不應,都非他人可以置喙。
他這個正主沒有出聲,姓胡的卻越俎代庖,是不將他謝丕放在眼裡,還是想要挑撥?
胡貢士兩番落第,此次雖然中榜,卻是中等偏下,表現尚不如楊瓚。被謝丕一點,表情不免有些訕然。不敢對謝丕如何,卻是將楊瓚記住了。
見他要鑽牛角尖,謝丕皺了皺眉。
身為謝遷之子,來往的不是良才美玉,便是高門勳貴。這樣屢次不第、心胸狹窄之輩,實在不入謝丕的眼。
未經殿試便已如此,入了官場還了得?
實打實會成個攪屎棍,神憎鬼厭。
閆璟彎了一下嘴角,落後半步,只同身邊人說話,似根本沒注意到這場“風波”。
楊瓚急匆匆離開,自然不曉得身後都發生了些什麼。縱然知曉,也只能隨它去。
這些貢士聚會狀元樓,自然要召喚樂伎,聽歌賞舞,作詩寫詞,熱鬧一番。
伎不同妓,不為官府所禁。宴飲也不犯朝廷忌諱,寫詩題詞更蔚為風雅。但他總有不好的預感,甘願冒著得罪人的風險,也要藉口脫身。
直覺出錯,今後還可找補。懷抱僥倖以致身陷泥淖,才是追悔莫及。
比起冒險,他寧肯相信自己的直覺。
至少安穩。
他不是謝丕,沒有入閣的親爹做靠山。也不是閆璟,出身京師,八面玲瓏。連同年的王忠、程文也各有背景,不是他能輕比。
故此,他還是安靜的走開,繼續做個古板的小夫子。
這樣的定位,實在需要拿捏尺寸。若是過了頭,保命綽綽有餘,力爭上游卻會成為奢望。
穿過街口,回頭已不見了謝丕等人的身影。
身邊只有成排的民居,戲耍的頑童。偶爾聽到幾聲叫賣,鼻端飄過炊餅和饅頭的麥香,楊瓚終於有些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