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扯扯嘴角,楊瓚側身讓開,道:“陛下,請進。”
瞧見楊瓚臉色,朱厚照皺眉。
“楊先生可是身體不適?”
“回陛下,臣無事,只是精神有些不濟。”
走到桌旁,茶水已涼,不好給天子用。
“奴婢取熱水去。”
張永先一步出言,退出上房。心中想著,瞧這情形,一時半刻,陛下怕是不會歇息,需準備些點心。不曉得客棧廚下有沒有霜糖。
室內,朱厚照坐到桌旁,悶聲道:“朕睡不著,想和楊先生說話。”
“臣洗耳恭聽。”
“朕,”朱厚照抓抓頭,“朕想著,這次出來,的確有些莽撞。”
哦?
楊瓚詫異。
他想過多種可能,唯一沒想到,天子會突然反省。
“朕也知道,偷跑出京城很不應該,可朕不得不如此。”
朱厚照很沒形象的趴在桌上,道:“朕想仿效父皇,做個明君。也想像太宗皇帝一樣,蕩平草原,創萬事基業。”
楊瓚沒出聲,也沒必要出聲。
“朕知道,內閣不贊同朕意,楊先生也存擔憂。但朕不是胡鬧。朕讀史書,學資治通鑑,知道困在宮城裡的皇帝,都是什麼樣子。”
“不知民生,不曉民事,一切只能聽旁人之言。即使被矇蔽,成為世人眼中的傻子,即使民不聊生,怨聲載道,依舊以為萬民承平,天下太平。”
“朕不想做這樣的皇帝,也不能做這樣的皇帝。”
朱厚照聲音漸低,表情中有堅毅,也有迷茫。
“楊先生,朕偷跑出京,不是胡鬧。”
“朕想親眼看一看,皇城之外究竟是什麼樣。朕想知道,太宗皇帝當年是如何深入草原,剿滅北元。朕更想知道,同太宗皇帝相比,朕到底相差多遠。”
“結果,”朱厚照扁著嘴角,將頭埋進胳膊裡,很是鬱悶,“朕連搭個帳篷都做不好。早知道,朕應該先學學,再出京。”
楊瓚無語。
看著趴在桌上,耳朵通紅的天子,無奈瞬間變成無力。
捏捏鼻根,忽又覺得好笑。
歸根到底,眼前到底是個孩子。和孩子置氣,他也活回去了?
“陛下,”楊瓚緩和聲音,道,“陛下有為明君之志,先帝知曉,必當欣慰。”
朱厚照動了動,仍沒抬頭。
“此番陛下出京,確有不妥。但如陛下所言,非是為了胡鬧,閣老知曉,當會體諒。”
“果真?”
“臣有八分把握。”
劉健和謝遷不敢保證,李東陽聽到這番話,絕對會動容。
“陛下強國愛民,臣等皆看在眼中。臣相信,早晚有一日,陛下能得償所願,飲馬草原,掃平韃靼,中興我朝,創不世基業。”
朱厚照抬起頭,看著楊瓚,道:“楊先生信朕?”
“當然。”楊瓚笑道,“陛下聰慧絕倫,有百龍之智。臣確信,陛下必會為一代明主。”
“楊先生莫要誇朕。”
朱厚照紅了耳根,表情中的興奮卻是掩飾不住。
“臣實心實意。”楊瓚繼續道,“然臣有幾言,欲上稟陛下,望陛下莫要生怒。”
“楊先生儘管說。”朱厚照坐正,道,“朕知道,楊先生是為朕好,朕絕不生氣。”
“謝陛下。”
楊瓚站起身,肅然神情,道:“陛下志為明主,實乃萬民之福。然好事多磨,陛下年方舞象,未及弱冠,正當積累磨練,實不必過於心急。”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剛會走就想跑,豈會不跌跟頭。
塍蛇無足而飛。
跬步不休,跛鱉千里。
朱厚照有恆心,有毅力,何須急在一時半刻?
潛心學習政務,積累經驗,如同磨劍一般,十年不出,藏鋒於鞘。一旦亮劍,必震懾世人,血流五步。
許久,朱厚照沒有出聲。抿了抿嘴唇,忽然站起身,行禮道:“謝先生教我!”
正如楊先生所言,他虛歲方才十六,著哪門子急?小王子已過而立,將屆不惑。旁的不提,就是熬,也能熬死這老小子!
見朱厚照聽勸,楊瓚再接再厲,開始給少年天子灌輸厚黑學。
“陛下,您有優勢,而虜賊卻無。”
“優勢?”
“銀子。”楊瓚勾起嘴角,笑彎眉眼。